宋易安的喉嚨裡發出一陣淒厲尖銳的長嘯,如頑石狠狠地在光滑的鐵板上亂刮亂劃,像綢緞被人百般蹂躪撕扯,像百鬼夜哭、萬妖狂舞。
她遭受的背叛太多了,忍受的捉弄也太多了。在臨死之前還要被迫接受一個“真相”,於她而言,更是折磨。
“赫連衣,你騙我!”宋易安喊。
“宋元傑,你這個無恥的小人!我要化成厲鬼,詛咒你生生世世!”宋易安痛苦地喊。
太監和隨行的御林軍被她喊的心顫,趕忙將她抓住,強迫她跪在地上,半點動彈不得。一左一右兩個強悍的御林軍鎖著她,太監用盡全力,對著她狂嘯的嘴巴傾倒著毒酒,宋易安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酒液先是佔滿了口腔,火辣辣的直衝鼻樑,很快,酒液四溢,不住地往喉嚨和鼻子裡灌。宋易安被嗆的說不出話來,呼吸更是困難,很多酒液因為嗆咳而噴出來,噴的她骯髒的囚衣洇溼一片,亂蓬蓬的頭髮也沾溼了,緊貼著蒼白消瘦的臉,幾乎將這張臉完全蓋住。
一壺酒就這樣被灌進了宋易安的肚子裡。鉗制她的御林軍終於鬆開了手,將她像垃圾一樣丟在地上。
宋易安嗆咳著,喘息著,鼻腔、口腔、喉管、食道甚至腸胃都灼燒的疼痛起來,那痛感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恐怖。
但這不是最恐怖的,因為她的頭腦裡只有一個念想:她出生以來唯一一次如此強烈地懇求上蒼,希望上蒼能降下微薄的恩賜,一次就好,讓她變成厲鬼,日日夜夜糾纏宋元傑和赫連衣,讓他們寢食難安,時時刻刻生活在噩夢之中。
為此,她願意不入輪迴,願意受雷霆火燒之刑、刀劈斧砍之苦,願意靈魂被撕成碎片,被無常啃***怪撕咬,願意這個骯髒的世界,與她一起不得超生!
身體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囂著,但越是疼痛,宋易安的詛咒就越深刻、越狠毒。她忍著疼痛,仰著臉,對著冰冷的監牢高喊:“我宋易安對天詛咒,宋家江山不穩、社稷不寧!宋家男子……咳咳……世世殘殺,女子……代代反叛!”
太監聽這話更是嚇出一身冷汗,趕忙逃出隨身的帕子,一把捂在宋易安的嘴上,力道之大,幾乎讓她五官變形。他不希望宋易安再發出任何聲音,也不希望她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宋易安的神志逐漸趨於消弭,靈魂緩緩脫離身體。
完全喪失意識之前,宋易安似乎聽到了一個威嚴的聲音。那聲音不屬於宋詡,不屬於宋元傑,它好像來自前世,甚至來自虛無渺茫的地獄。
那聲音說:“一無所有,千古罵名……”
宋易安初時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聲音綿綿不絕,還在低沉地說著:“一無所有,千古罵名。一無所有,千古罵名……”
是了,這是對宋易安一生的概括,準確又諷刺。
片刻之後,手帕下的動作停止了,溫度也逐漸散去,那太監才瞪著眼珠慢慢鬆開手。
手帕下的五官甚是扭曲,眼睛徒然睜著,眼白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口鼻裡都冒出了黑血,卻因為那帕子,不至於縱橫滿臉。
太監又緊張又害怕,兔子一樣躥的老高,躲得遠遠的,唯恐沾染了晦氣。在一個看慣了宮廷生死爭鬥的太監眼裡,一個失敗者是連豬狗都不如的。
是啊,今天之後,誰還會提起翊朝皇室那個骯髒的血脈?誰還會記得曾有一個為葉家鳴不平的孤女?誰還會在光顧新月宮的時候回憶那個時常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幼兒?誰還會在路過典客署的時候想起那個鬥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