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收到南風的誇讚反而一點都不得意,隨手放下帶來的點心和話本,他的指尖撥弄著一朵粉色的芍藥花,說:“這片花田的主人是旁邊鎮子裡的一位老夫人。這是老夫人為她去世三十多年的丈夫種植的。”
“三十多年!豈不是說,這位夫人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守了寡?”
西洲點點頭,說:“這位夫人與丈夫青梅竹馬,兩人十幾歲的時候成婚,伉儷情深。可惜丈夫體弱多病,去世的時候未滿二十歲,一個孩子也沒有留下。因為他生平最愛芍藥花,所以夫人將丈夫埋在這裡,在四周開闢出一片芍藥花田,早晚精心打理。你往前走五十步,就能看到她丈夫的長眠之所了。”
原來這麼美的地方,背後的故事並不美好。南風對著墳冢的方向拜了兩拜,感嘆道:“‘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命運何其不公,將有情的人生生拆散。”
西洲的指尖還在撥弄著手邊的那一朵粉色的芍藥花,花朵欲迎還拒的,說不清道不明地牽動情思。
“啪!”西洲手指翻動,將芍藥花摘了下來,聲音清脆。
哎——煞風景啊!
南風怒斥他:“好好的花,你摘它做什麼!這些都是老夫人的心意,豈不都被你糟蹋了!”
西洲卻不在意,反而笑著說:“‘好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何必同情人家呢?他們曾經相守在一起,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事啊!”
“他們相聚只有幾年時光,可老夫人用了三十年的時光去懷念,多麼不幸,哪裡不值得同情?”南風第一次覺得,西洲的樂觀豁達已經超出了她的容忍範圍。
西洲走到南風面前來,將他手裡的花斜插在她的頭上,慢慢捋順她的頭髮。許是擔心弄疼了她,他的手指非常輕柔,像用來裝飾髮髻的綢緞。等插好了花,他後退一步,打量片刻,滿意地笑了笑。
“西洲?”
他眼光流轉,對她說:“你知道嗎,只要心動過,哪怕生死相隔,哪怕要等上一百年、兩百年,人也是心甘情願的。南風,我心甘情願……”
南風,我心甘情願……
西洲的話讓南風一個激靈。她呆立在原地,問:“西洲,你說什麼?什麼‘心甘情願’?”
西洲又是笑:“沒有什麼——你帶著這朵花,真好看。”
他欲說還休的,折磨得南風難受。她欲追問,他卻退後一步,抖了抖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轉身繼續趕路,還說:“天就快黑了,附近可是有很多蛇的!”
南風被“蛇”這個字眼嚇到,趕緊去追趕西洲,已經抵在唇邊的話抽也抽不回去,追問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西洲敷衍她說:“就是誇你漂亮啊——你故意引誘我誇你,不害臊!”
“不是,上一句!”
“上一句是什麼?‘附近有蛇’?”
“不是啦……”
南風知道西洲在耍無賴,卻對他的耍無賴並不反感,反而沉浸在其中,像是一隻蜜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朵花,雖然是狗尾巴花,也裝模作樣地去採蜜。
雖瞧不見,但南風能清楚地感受到粉色的芍藥花壓在頭髮上的奪目光彩,心情又恢復了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