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琅鬆開了抓住樹幹的手,他把別在後腰的手槍拿出來,檢查一下,發現子彈早已經上膛,許琅開啟保險,拉動套筒,然後,把手槍又默默地放回了腰間,他開始朝山上走去,身上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這種無形的氣勢讓周圍呼嘯而過的風聲都悄悄地遠離了這個看起來充滿危險的男人。
許琅憤怒了,他徹底的憤怒了,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憤怒,因為李昭菁觸碰了他的底線,他的逆鱗,許琅第一次產生了無比強烈的殺人的衝動,是的,沒錯,就是殺人的衝動,如果杜子喬在打這個的電話來的時候,李昭菁就站在自己對面的話,許琅相信,他會毫不猶豫的拔出槍,然後扣動扳機,打死這個可憐又無比可恨的女人,然而,現在許琅自己做出抉擇之後,他在看到李昭菁之後,會不會選擇這麼做呢?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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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
正蹲在陸建偉墳墓前,看著那杯黑夜吞沒的墓碑的李昭菁,緩緩地轉過頭,朝著身後看了一眼,然後就站起身來,走到已經放棄掙扎,只是死死瞪著自己的寧嫣然面前。
李昭菁那張僵硬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略顯彆扭,嘲諷的笑容,緩緩地說道:“看來,你在我們許警官的心目中分量不低啊,他居然真的來了,真是讓人感動啊,如果我是你,此時此刻,肯定會徹底的淪陷,毫無顧忌的愛上他吧。”
寧嫣然在聽到李昭菁這麼說之後,她的臉上非但沒有出現有人來營救自己的那種喜悅,反而臉色一片慘白,恐懼?焦急?絕望?寧嫣然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她現在想的不是許琅來營救自己,而是想要告訴許琅,讓他不要管自己,去救小月月。
因為在許琅趕到這裡之前,她已經從李昭菁和另外一個人的電話當中得知,他們綁架了小月月,這讓寧嫣然感到了無比的害怕。
在這漫長的等待時間裡,寧嫣然一次次的祈禱著,祈禱著許琅不要來救自己,不要管自己了,哪怕李昭菁會因為許琅沒來,拿自己洩憤,殺了自己,她都覺得沒那麼可怕了,只要那個奶聲奶氣喊著自己寧阿姨,揚起小腦袋,一臉天真和認真的問著自己,你是不是喜歡許琅的小女孩,沒事的話,她覺得一切都值得。
然而,寧嫣然的祈禱沒有任何的效果,上帝也好,那些各路神仙也罷,都沒有聽到寧嫣然的祈禱,也許,他們聽到了,只不過,祈禱的人太多了,他們太忙了,沒時間搭理寧嫣然,而他還是來了。
“他知道小月月出事了嗎?”寧嫣然在心中這麼問自己。
他肯定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他肯定不會來,因為寧嫣然清楚的知道,小月月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不單單是女兒那麼簡單,更是那個女人留給他最後的東西,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唯一的孩子,而自己呢?自己只不過是他的同事,他的朋友而已,甚至,他們現在連好朋友都算不上,他憑什麼放棄小月月不管,而來營救自己呢?
想到這,寧嫣然感覺嘴裡一陣苦澀,她不是在為自己被李昭菁綁架而感到苦澀,也不是為自己當前的處境而感到苦澀,她只是覺得,自己始終走不到那個男人的心裡,走不進他的世界而為自己感到苦澀。
寧嫣然承認,她喜歡許琅,也愛上了許琅,從她剛來S市,看到那個邋里邋遢,流裡流氣,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警察的男人的時候,她最開始是厭惡的,是嫌棄的,可是,當他以刑偵顧問的身份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當中的時候,寧嫣然發現,很多在她看來毫無頭緒,沒有絲毫線索的案件,在他的三言兩語之下,就豁然開朗,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簡單,她開始對那個男人感到好奇,下意識的想要去探究一下這個男人。
當她選擇去靠近這個男人,去了解這個男人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越來越關注他,越來越在意他,她知道他有女朋友,而且還是一個心理醫生,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也是一個很聰明,很睿智的女人,她在第一次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她還不以為然,覺得那個女人沒什麼特別的嘛,只是,時間長了,對他的瞭解越來越多,自然而然對那個女人的瞭解也越來越多的時候,她這才發現,自己在那個看起來永遠都默默站在那個男人身後,甘願成為他的影子的女人面前,自己什麼都不是。
在和他相處的那段時間裡,寧嫣然知道,除了那個女人之外,自己隊伍當中那個對誰都冷冰冰的女法醫,也喜歡他,而且喜歡了很多年,最開始,她不明白,為什麼葉雪菲會喜歡他,為什麼葉雪菲會選擇默默地喜歡他,她不明白,也不懂。
後來,那個女人死了,為了救他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死亡,而葉雪菲也離開了公安隊伍,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當中,似乎,她的機會來了,可是,那個女人在臨死前,給他留下了一個女兒,當她看著當時全身纏滿繃帶的他,懷裡抱著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嬰兒的時候,她卻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再回來,他帶著那個小嬰兒離開了這座對於她來說,從陌生到熟悉的城市,隨著他的離開,似乎這座城市都變得無趣起來,而當她父母準備把她調回省裡工作的時候,她拒絕了,選擇留在S市,而她留下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屬於這個城市,雖然他現在離開了,但是,她相信,他會回來的,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而那個時候,她又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今年,她帶著呂星去找了他,他回來了,而且重新成為了警察,看著他帶領著CSY的那群人,連續破獲了好幾起案件,她由衷的感到開心,因為那個他又回來了。
然而,他回來了,曾經的那個小嬰兒也變成了小女孩,她和他一樣,都是那麼的聰明,可是,她卻怎麼都進不進他的世界,這讓她感到一陣苦澀。
李昭菁看著寧嫣然那複雜和惶恐的神色,這個女人沒來由的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在這空曠的地方,顯得那麼的響亮和刺耳,更多的還是諷刺。
“你說,他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女兒出事兒了,他還會來嗎?”李昭菁在笑了一會兒之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擦拭掉眼角的淚珠,饒有興趣的看著寧嫣然問道。
寧嫣然只是瞪著眼前這個可惡的女人,她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告訴了李昭菁她的答案,許琅不會來。
然而,李昭菁卻搖搖頭,譏諷的看著寧嫣然,伸出一根手指,輕佻的挑起寧嫣然那光潔的下巴,說道:“你以為你很瞭解他?你以為你很愛他?呵呵......”
“你錯了,其實你並不瞭解他,而我。”
李昭菁指了指自己,笑著說道:“我瞭解他,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他,甚至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自己,就算他知道了,他也會來的,因為你們都有同樣的信仰,可笑而愚蠢的信仰,正是這種信仰,讓你們在很多時候,明知道不能這麼做,你們卻依舊這麼做了,也正因為這種信仰,你們讓多少本應該去死的人,繼續活了下來,而且還活的那麼的心安理得,活的那麼的瀟灑自在,你們有為那些曾經被他們傷害的人想過嗎?又為他們的家屬想過嗎?沒有,一次都沒有,你們選擇了視而不見,你,許琅,還要他們,其實和那些該死的人一樣,你們都是劊子手,都該死。”
最後這句話,李昭菁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很大,震得寧嫣然耳膜隱隱作疼,她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陷入癲狂的女人,寧嫣然沒來由的有些同情她,可憐她,因為,她曾經也是一個受害者。
“我們確實該死,而你,更該死,就像陸建偉一樣,該死。”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在場的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然後,他們就看到了面無表情的許琅,緩緩地朝他們走來,然後,在距離他們二十米遠的地方停下,冷漠的看著他們。
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