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三九抬頭看看彎月,擔憂地看看端方帝發愣的側臉,忍不住輕聲勸道:“陛下,公主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脾氣,也是好事……”
“你懂什麼?”端方帝瞬間板起臉來。
甄三九默然許久,長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陛下,雖則您說那是義女,可公主比桓王殿下還小八歲呢……”
端方帝僵住。
話,只能說到這裡了。
甄三九看了看老人,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老人的後背,已經明顯比六年前佝僂了許多。如今的日常,也再沒了當年的殺伐決斷、金戈鐵馬,甚至連一輩子為人稱道的溫柔寬厚,都帶上了一絲黏粘的優柔寡斷。
陛下,是真的老了。
年紀大了的人都無底線地寵愛孫輩。公主曾經說過,那是潛意識裡對自己的青春的保護和重塑。
而陛下對公主的偏心寵愛,跟那個真的無關。
——若兩個人相差的不是五十八歲,哪怕是二十八歲,想來陛下也會把後宮打掃個乾乾淨淨,等著阿芥小娘子來呼風喚雨、肆意妄為吧。
可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阿芥對那梁生,從一開始,就不一樣?”端方帝忽然開口。
甄三九心頭一跳,忙低了頭:“公主跟梁生的淵源,和緣分,到今天,咱們大家夥兒也看不懂。若說不一樣,誰又一樣呢?哪怕是莊王和康王二位殿下在公主跟前,也是區別對待的呢!”
“說起來,阿衍怎樣了?”端方帝忽然想起來已經很久沒見到長孫了。
甄三九鬆了口氣,含笑答道:“桓王殿下前陣子,大約是被崔家傷了心,自己憋在別院許久。不過已經緩過來了。前兩天恢復了。就是瘦了,也不像以前那麼溫和爽朗了。”
“他這些年在京城待惰了。從小和在漠北養出來的精明兇狠都丟了。從這一點上來說,崔瑩這件事,倒也不全是壞事。”
端方帝長長地仰面望月,嘆了一聲,“他得學會腹黑,才能活得安全一些。”
“桓王殿下自幼在您身邊,學得都是光明正大。去了幽州之後,雖然年幼艱難,但畢竟廣袤天地以他為尊,殿下哪裡用得著動太多陰暗心思?”
甄三九忍不住跟著叨叨,“如今已經這般年紀,您又不親自明白教授,殿下上哪兒去學那些東西?也只好盼著他吃一塹長一智,往後別再栽在婦人手裡罷了。”
說到這個,端方帝心思輕動:“你說,阿芥跟阿衍……”
甄三九苦笑。
端方帝聽著,終於也笑起來,滿是無奈:“真是不明白這丫頭。阿衍那麼出色,她怎麼就死活看不上他呢?若是她早些點頭,我直接把太子位給了阿衍,我也放心些……”
“陛下!”甄三九頓時被他嚇得一身汗,四顧使勁兒看,又喝命遠處的內侍護衛:“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人!”
端方帝哼哼兩聲,白他一眼:“行啦行啦!我就是瞎想想!又沒這個意思!你看看你嚇得!”
“陛下,這話若是傳出去,別說桓王,怕是公主的命都未必保得住!您以後別亂說話!”甄三九一邊抱怨,一邊擦汗:“咱能回去睡覺了麼?”
也知道自己剛才那一句萬一傳出去,到底會掀起多大的風浪,端方帝訕訕地咳了一聲,裝模作樣地踱著方步,回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