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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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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龍踞半年,簡光伢也情竇初開了,對方姑娘是表姐何齊廠裡的“廠花”操小玉。操小玉比簡光伢早一年來到龍踞,是最早來到龍踞的極少數河南籍打工仔之一。操小玉二哥操小嶺七十年代中期當兵來到龍踞,此時是龍踞軍分割槽後勤保障部汽車維修班副班長。八三年春節,操小嶺回家探親,把妹妹帶了出來。

操小玉屬於典型的中原農村姑娘,個高臉大腿長體胖,總之就是哪哪都比南方姑娘大一號。論模樣,操小玉不算好看,偏胖。操小玉模樣一般,但善良樂觀,笑起來尤其迷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笑的時候露出上面八顆,面若桃花,生動真實,很是招人喜歡。操小玉的四肢跟身材嚴重不成比例。操小玉的臂展長達一米八六,比她一米七三的身高還長出十幾公分。操小玉的雙腿又粗又長,而且筆直,看上去就像王府大院前立著的兩根門柱,非常威勢。由於這種特殊身材,操小玉的衣裳總是不合身,不是袖子短一截就是褲腿短一截,因此廠裡有好事者給她取了個形象的綽號叫“一捺”,意思是指操小玉的四肢總有一捺暴露在外。由於叫“一捺”的人多了,以訛傳訛,這個綽號慢慢演變成了“一娜”,以至後來很多不知情的人都以為操小玉就叫“操一娜”,而“操小玉”這個名字反而沒多少人知道。

最早何苦對操小玉也有好感,但被何齊潑了冷水,因為操小玉不識字。由於家裡窮,為了活命,操小玉五歲那年被家人以兩石小麥的價格賣給了鎮上的民間雜技團。操小玉在雜技團練了五年童子功,又練了五年傳統雜技滾杯。一年春節下鄉參加廟會演出,表演過程中道具桌子因為年久失修發生垮塌,整個人從兩米多高的戲臺上摔下來,摔傷了大胯。回家療養了小半年,重新回到雜技團,師父發現操小玉技術退步了,無論怎麼恢復練習,一些高難度動作再也做不出來。操小玉在雜技團失去了價值,被師父退回了家。退回家的操小玉已經十六七歲,藝沒學成,也耽誤了學文化,至今只會寫自己的名字。何齊認為,操小玉跟何苦門不當戶不對,如果把她娶回家,定會成為一個累贅。顏如玉則不然,城裡姑娘,不但長得好看,而且聰明能幹,同時,據何齊推斷,此時的顏如玉已有若干存款,這樣的女孩子,誰娶了都是賺。聽姐姐這麼一說,何苦覺得也對,所以選擇了顏如玉。

簡光伢對操小玉也只是心生好感而已,由於家庭負擔太重,遲遲不敢有行動。當然,最重要的是兩人完全不搭。首先年齡就不搭,操小玉六五年生人,已經二十歲了,而簡光伢六七年生人,才十七。然後是外型,操小玉身高一米七三,體重一百六七,而簡光伢的身體還沒有充分長開,身高一米六,體重八十三斤(其實長開了也就這個樣子)。最後是地域上的距離,簡光伢是湖南瓜洲人,操小玉來自河南洛陽,相隔千里。

喜歡操小玉的還有附近工廠裡好些個打工仔,當然也包括何雨生跟何文。何雨生二十歲,何文十九,都到了對姑娘有想法的年紀。跟簡光伢一樣,何雨生跟何文也只是心裡喜歡操小玉而已,遲遲不知從哪開始。旁邊工廠的打工仔有的倒膽子很大,在外面遇到操小玉就叫“一捺”,或者半邀請半脅迫請操小玉喝飲料吃冰棒什麼的。有些沒教養的傢伙還會惡作劇地把操小玉的姓念成四聲,以此引起她的注意。但也僅此而已,所有人好像都不知道怎麼追求女孩子,總是抓不住要點往深一步發展。自由戀愛還不大適合打工仔這個群體,思想偏傳統,手腳放不開。

進入深秋,油漆廠的生產進入淡季,每天的訂單不過三四十件貨,一個上午就做完了。即使如此,老闆郭宏生依舊財源滾滾。並不是郭宏生能力多強,而是這個國家百廢待興,需求遠大於供給,隨便生產點什麼都能賣出去。郭宏生的油漆生意純利潤在百分之二百,甚至更高。而且不愁銷路,無需跑業務,無需打廣告,通常是口耳相傳,客戶自動找上門來。

要說起來,生產油漆其實非常簡單,幾種原料按比例勾兌,然後攪拌均勻,僅此而已,一點就通。但問題也正在這裡,要是沒有這“一點”,你就“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家發財。簡光伢進廠半年就熟悉了油漆生產工藝,因此繼兔老闆計劃流產後心裡又生出一個新的宏圖大計,那就是將來做油漆老闆。激發簡光伢產生這個想法的是多次看見郭宏生在辦公室數鈔票,桌子上厚厚幾沓,每沓足足有兩三公分厚,而且全是十塊的大票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做油漆很暴利。簡光伢把自己的想法悄悄跟何必透露了一下,何必聽後態度消極。

“會炒個豆芽菜你就敢開飯店!”何必揶揄,“哪來的本錢?”

簡光伢說攢嘛。

何必說那至少要攢一百年才夠——我們兩個人一年的工資加起來還不夠買一桶二甲苯。

簡光伢說那我們老闆是怎麼做起來的。

何必說你跟誰比不好,你跟香港佬比。

簡光伢說我就不信我們只能一輩子替香港人打工。

何必說老表,這就不錯了,有吃有喝還有工資,你就別做夢了。

簡光伢說有夢想怎麼了,反正又不用上稅。

何必說也是呵,那我在這預祝你夢想成真。

由於賺錢太容易,又沒成家,郭宏生打發時間通常是跑去四川人“耗哥”設的賭檔徹夜賭博。想知道郭宏生賭博輸了還是贏了很容易,半夜回來,肯定是輸光了;早晨才回來,可能贏了。有時候郭宏生也在廠裡設局,參與者是他的三個工人。郭宏生賭癮巨大,但對賭資大小不在乎,在外面一晚上輸贏幾百上千敢參與,跟手下一毛兩毛一局他也能玩通宵。不過水平確實很爛,因為沒文化,腦子也不夠靈光,十賭九輸。跟三個員工玩也一樣,剛開始還能贏幾局,因為其他人都不會。等到大家都學會了,他就再也沒有贏過,錢大都被何必和簡光伢贏走了。何必和簡光伢都屬於天賦異稟的年輕人,學什麼都快,並且能很快掌握訣竅,包括麻將撲克等賭博性質的娛樂,但他們通常不會上癮。郭宏生正好相反,學什麼都慢,可一旦接觸到了就上癮,賭博上癮、嚼檳榔上癮、吃橄欖上癮,等等,只要讓他接觸到了,都會上癮,自控力極低。因為賭癮巨大,加上大半年下來三個工人對油漆的生產流程瞭然於心,郭宏生開始做起了甩手掌櫃,每天一早把訂單任務安排好,把前一天做好的貨發走,人就不見了蹤影,在廠裡的時候也通常是呼呼大睡。郭宏生不在的時候,工廠運轉正常。

由於是淡季,完成當天的訂單後,工人有大把的閒暇時間,這也讓簡光伢有了追求操小玉的機會。

暗戀了操小玉大半年,簡光伢決定出手,因為他知道再不出手就沒自己什麼事了。對何文倒不擔心,何文腦子不靈光,根本沒機會。對何雨生也不擔心,何雨生雖然近水樓臺,但他完全不知道怎麼跟女孩子套近乎。簡光伢擔心的是其他敢跟操小玉套近乎的傢伙,因為他不清楚那些傢伙的底牌。為避免夜長夢多,簡光伢決定有所行動,而且必須趁早,而且必須成功。

簡光伢完全沒有表姐何齊那樣的顧慮,像他這種自己身條勉勉強強、家庭條件一塌糊塗的人,能娶上老婆就已經非常不容易了,追求操小玉,可以算得上是高攀。家裡長輩此前甚至有過等簡光伢成年後讓他娶表姐何春香的打算。何春香雖說得過腦膜炎,但起碼是個女人,娶了她至少能傳出香火。而且,何春香也從小迷戀簡光伢,每次見到這個表弟都是又蹦又跳歡天喜地。跟何春香比起來,操小玉無疑強千萬倍。另外,簡光伢如此急於成家立業,還有一個潛在心理陰影作祟,那就是堂舅何繼會的那個預言。“活不過三十”的預言時刻提醒簡光伢珍惜生命,且必須爭分奪秒完成一個男人的使命。

一天傍晚,趁郭宏生不在廠裡,簡光伢獨自上街買了麵粉和鹼粉,提著去了表姐何齊的工廠。

當時大家下了班正在食堂吃飯,簡光伢徑直走到操小玉跟前,說操小玉,你會蒸饅頭麼。

操小玉說咋啦。

簡光伢說你會不會蒸嘛。

操小玉說我不但會蒸,我還會吃呢。

簡光伢說我買了麵粉,打算蒸饅頭,你能不能教我。

操小玉說很簡單,就幾個步驟,我說一下,你記一下,回去照做就行了。

簡光伢說哪有那麼簡單,你吃完飯還有事麼,沒事的話你指導我一下好不好。

操小玉說冇空。

坐在一旁的何齊看出了其中的門道,趕緊開口, 說今晚活不多,操一娜你不用加班了,去教我表弟蒸饅頭罷。

老闆娘發話了,操小玉也不好推辭,加上在南方這一年多天天吃米飯,也確實挺懷念饅頭,於是答應了簡光伢,飯也不吃了,放下碗筷跟著簡光伢去了油漆廠。

兩人剛離開,何齊舉著筷子戳著何雨生的臉,說你看你,近水樓臺,這麼好的機會你都沒把握住,現在好了,便宜了老表。

何苦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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