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是月驚慌失措地往後退,背後硬生生地撞到了門框,才知道已經退到殿門口,而她的身邊,哪還有什麼三皇子。
但直到蘇元盛、蘇惟一、蘇漸青、蘇王氏被押跪在蕭衍腳下,直到她這些親人聲嘶力竭的慘叫傳來,蘇是月才意識到,今日這件事,她竟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因為她已經嫁人了,她已經成了三皇妃,她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可當她看到三皇子的背影時,那份剛握在手中的慶幸,也如流沙一般,剩不下幾分了。
在周遭慌亂的腳步聲中,血色已染滿蘇願胸前的衣襟,斑駁得像暈開的紋樣,那件僧袍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像是為他而染的衣料,紅得比他任何一件緋紅的衣衫都更令人不敢移開目光。
蘇願終於找到了人群中的那個人,她今日穿著煙青色荼白祥紋長裙,寓意著吉祥如意的春天,她定是為今日講習特意準備的吧,這樣的顏色在眾多的女官眷中並不太顯眼,蘇願吃力的想抬頭追隨她的裙角,卻已是抬不起。
在他的周圍,有人們的尖叫,護衛的呵斥,官眷的恐慌,還有雜亂的腳步。可他卻覺得好安靜,像是與這個世界漸漸地在分離,他的眼中滲進模糊的血色,緋紅緋紅地,原本是他的最愛,此時卻叫他看不清那一抹淡淡的煙青綠,讓他有一絲惱火。
他這一輩子,好像都沒有惱火過,好像什麼事都能一笑了之。
可此刻祂就任由自己惱火,他生氣看不清,生氣有人在他眼前走動,甚至生氣自己眼中的血汙,可他卻動不了,他氣得忽然一口血吐了出來,這次覺得稍稍好些了,可身子卻漸漸不再受自己控制,好像已經感受不到手和腳在哪裡。
他想看她一眼,都要費勁畢生力氣。
“蘇願!”
玉瑤終於來到了他面前,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蘇願看得出,那一聲應該極為大聲和悽慘,可他卻覺得聲音好遙遠,只捕捉到了微弱的感覺。
但那一點他已滿足,心中惱火的感覺消減,眉頭也不再皺著。
他這一生,能如願“將心比心”這四個字的人,到頭來竟是公主。那個他自以為讓他怨恨委屈恥辱的公主府,竟曾是他唯一一個最像家的地方。
這是多麼荒唐可笑的事,他想笑,卻沒有力氣。他笑了一輩子,反倒到了最好笑的時候,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漸漸地,他感覺眼睛都撐不住力氣,索性閉上了。
突如其來地,蘇願胸口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喚醒了他周身所有的感官。
侍衛將他胸口的刀拔出,鮮血噴出,他被迫睜開眼,一眾暗色的侍衛中,那條煙青色的襦裙也沾上了斑斑血跡。
他好像聽到了她的哭泣,但很快,他又聽不到什麼聲音了。即便是到人生的盡頭,也只有她願意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但他終究是髒了她的衣裙。
對不起,公主。
可他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蘇願意識越來越模糊,慢慢陷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只餘下一句祝福的話留在心中。
望公主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