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旁枝末節清掃乾淨,接下來就剩下兩個王者之間的較量了。
這些問題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每一個假設出來的結果都讓張瀟感受到身處局中為棋子的無力感。
如果自己試圖阻止這一切發生,算不算是螳臂當車?
“現在該輪到我提問了。”寧東風忽然問道:“我想知道你區區一個凡人,是怎麼掌控北線大軍的?”
“讓他們信任,尊重,服從,最後是情同手足,實現人格平等,沒有尊卑之別,只有責任大小,大家有共同的目標,建立起彼此都可以毫不遲疑的把後背交給對方的默契。”張瀟沒有藏著掖著,繼續說道:“而你從一開始就沒作對過,當你自命貴胄,以聖人之後的角度俯瞰某個人的時候,便已經失去了贏得那人信任的機會。”
“我是不是已經沒有補救的機會了?”
“你很想掌握北軍?”
“我很想證明她當年沒選錯人。”寧東風道:“世人都說她沒有眼光,只有她自己始終相信我,可最後,我終於還是如世人所說,深深的傷害了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像個真正的男人回到她面前對她說出那句話。”
“成為真正的男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張瀟道:“北線大軍是血與火中淬鍊出來的隊伍,你想讓他們對你服氣,必先爭取到信任和尊重,而你做了什麼呢?聽從一個密探的話,魯莽的抓了他們的敬重的袍澤。”
接著又道:“你就沒想過嗎?那些殘兵老卒為什麼敢從崇山西路防線光明正大透過?”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釋放那些私自與妖神族貿易的老兵殘卒?”
“根本不需要你釋放。”張瀟道:“他們在北軍大營就等於回到了家,想走隨時可以走,而我所以專程跑這一趟,只是想跟你見一面,看看杜姨心心念念不願捨棄的男人是個什麼角色,順便問問你是怎麼來的。”
“他們已經走了?”寧東風面色微變。
張瀟點點頭,道:“我來了,溫仙州就出關了,他親自放的人,現在人已經上路多時,你還有一個選擇的機會。”
“選擇?生和死?”寧東風默然注視著這個完全不像個凡人的凡人,問道:“憑你一個人來讓我選擇嗎?”
“是活的像個男人,還是揹著不如娘們兒的名聲死去。”
張瀟道:“事實擺在你眼前,在北軍你已經寸步難行,你沒有權力做任何事,卻要背起身為主帥需要面對的全部瑣事和壓力,只要我不點頭,你甚至拿不到一塊原石的薪俸。”
“我就算選擇後者,至少可以帶上你一起同歸於盡。”寧東風不甘的看著張瀟,內心中依然不願接受被一個凡人青年只憑一番話就被馴服的命運。
“別嘗試出手,因為你沒有第二次機會。”張瀟就像一個賭徒,無畏的看著這個木系大異人的雙眸,笑道:“一旦出手,你就徹底成為我的敵人,就算讓杜姨傷心,我也不會留下一個對我動了殺機的高階異人。”
“你能保證讓我活的像個男人?”寧東風喘著粗氣,難以掩飾內心的掙扎和激動。
“不是像,而是活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張瀟平靜的看著他,淡淡道:“當你在北國建功立業的時候,長安城那些曾經譏嘲過你和杜姨的人就會知道,你寧東風無愧南國寧氏的名號,杜姨也沒有看錯你。”
寧東風陷入沉默中。
多年前,楚國重兵壓境,南國之主接受成為楚國附庸的命運,南國都城改旗換幟,南國王官們幾乎全部歸降。只有一個家族沒有接受這個結果。就是木聖後裔寧氏。
寧東風之前,寧氏每一代家主都是南國的擎天白玉柱。寧東風的父親,面對強大的楚王無忌沒有屈服,但最終卻敗在了懦弱的君主之手,最後憤而選擇自殺殉國。臨死前裹著南國的五月花國旗投入熊熊烈焰。
他要做的不只是成為真正的男人,如果有可能,他還想要向楚國復仇。普天之下,只有漢國能與楚國一較高下。而他想要實現自己的目標,便必須要贏得漢王的信任。
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他在長安蹉跎多年,始終沒有得到重用。
這次滿懷壯志來到北軍,他誤以為是自己的虔誠和才學打動了漢王。然而直到此刻,張瀟揭開的殘酷現實卻讓明白,漢王用他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比其他人更沒用。
他為此感到了巨大的羞辱,原來他在世人心中始終是那個只會躲在女人背後的無用男人。
放棄操守和驕傲,聽命於一個年輕的商賈凡人,對他來說是一道很難逾越的心理關。
“你可想清楚了?”張瀟向他伸出右手,“我就在這裡,如果你想動手,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寧東風目不轉睛的盯著張瀟遞過來的手,是賭一口氣?還是爭一口氣?他思忖良久終於緩緩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