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仁剛到榮寶齋,正琢磨著得找機會露一手兒呢,誰承想,王仁山就把收拾左爺的事兒交給了他。宋懷仁早就聽說了,左爺把榮寶齋折騰得不善,氣得張喜兒差點兒得了腦出血,就為這事兒,張喜兒還專門找東家去辭職。不過,在宋懷仁看來,這實在是小事一樁。
那天下午,宋懷仁來到了明遠樓茶館,他要了一壺茉莉花茶,獨自品著,沒過多久,一個二十來歲、有些邋遢的小夥子晃進來,在宋懷仁的對面坐下。
小夥子綽號橘子皮,個頭中等,膚色黝黑,還算勻稱的臉上長著一雙奇怪的豆眼兒,令人過目不忘。橘子皮是個孤兒,從小和琉璃廠一帶的地痞混在一起,和宋懷仁有些交情,算是熟人了。
橘子皮顯得很恭敬:“宋爺,您找我?”
“我沒大事兒,找你隨便聊聊。”宋懷仁給橘子皮倒了碗茶,還加了一勺白糖在裡面。
橘子皮受寵若驚:“宋爺,有事兒您就言語,以前的事兒……我還欠著您的人情呢。”
“我最近改換門庭,到榮寶齋了。”
“哎喲,好事兒啊!”橘子皮一驚一乍的,他的豆眼兒眨了眨,“榮寶齋可是琉璃廠數一數二的大鋪子,您在那兒也算是有頭有臉兒啦!”
宋懷仁不動聲色:“有個叫左爺的,你認識嗎?”
橘子皮點頭:“知道,老江湖了,二十年前在這條街上還有一號,如今是早過氣了,怎麼著,他招惹宋爺您啦?”
“這老傢伙盯上榮寶齋了,接長不短地上門耍青皮,老弟,你得幫我修理修理他。”
“就這點事兒啊?好說,您劃個道兒吧,修理到什麼份兒上?”
宋懷仁掏出十塊錢放在桌上:“這是點兒小意思,拿去喝杯茶,至於那老傢伙……”宋懷仁想了想,“讓他瘸條腿吧,省得他到處亂竄。”
橘子皮見到錢十分興奮:“得,宋爺,您好兒吧!”
幾天之後,左爺拎著個糞桶來到榮寶齋的門前,他揭開糞桶蓋子,一股惡臭燻得路人紛紛避讓。左爺大聲吆喝著:“賣大糞啦,兩塊錢一桶,兩塊錢一桶……”
張喜兒捂著鼻子衝出門:“你怎麼又來了?”
左爺一副無恥的樣子:“張掌櫃的,我可沒招你,大爺我沒飯吃了,還不許我做個小買賣?”他又衝路人吆喝起來:“賣大糞啦,兩塊錢一桶!”
張喜兒厭惡地瞥了他一眼:“得得得,不就兩塊錢嗎?我給你,你趕緊把糞桶拿走。”
“您的意思是,這桶糞您買啦?那行,我給您擱這兒了,您掏錢吧。”
張喜兒火冒三丈:“我給你錢是讓你把糞桶拿走,你擱這兒算是怎麼回事?”
左爺翻著白眼,不緊不慢地說道:“您要讓我拿走?那對不起,您還得給兩塊錢,這可不是我訛您,一桶糞兩塊錢,您買回去怎麼處理是您的事兒,您要是再讓我拎走,那您得給我工錢……”
張喜兒被氣得話都說不利落了:“左爺……你,沒這麼欺負人的吧?”
這時,橘子皮帶著幾個街頭地痞走過來,他捂住鼻子:“媽的,這是誰啊,把糞桶撂在當街?活膩了吧?”
“這是大爺擺攤賣的貨,怎麼啦?”左爺顯得滿不在乎。
一個地痞撇撇嘴:“喲,這老東西還挺各,怎麼啦?你燻著咱爺們兒了,找不自在是怎麼著?”
“小子,你不打聽打聽,大爺我在琉璃廠風光的時候,你爹還吃奶呢,你小子胎毛還沒褪淨,就敢跟我瞪眼?”左爺毫不示弱。
橘子皮揮揮手:“跟他廢什麼話,打這丫頭養的!”
話音未落,幾個地痞上去就對左爺拳打腳踢,左爺拖著腦袋在地上滾來滾去,嘴裡大聲嚷著:“舒坦!真他媽舒坦!再來幾下……”
“嘿!這老傢伙還喊舒坦?這不是鬥氣兒嗎?那我就讓你多舒坦會兒!”橘子皮照著左爺的膝蓋狠狠地一腳跺下去,左爺發出一聲慘叫,抱著斷腿疼得打起滾來……
張喜兒被嚇得臉色煞白:“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張幼林的耳朵裡,他怒氣衝衝地來到榮寶齋,大夥一見東家的臉色不對,都老老實實地垂手站立在兩側,誰也不敢言語。
張幼林一屁股坐下:“簡直是胡鬧!怎麼能把人往死裡打呢,說,這事兒是誰指使的?”
宋懷仁看了一眼王仁山,小心翼翼地答道:“東家,是我,為這事兒我還給了橘子皮十塊錢,我都沒找櫃上報銷。東家,這老東西不給他點兒厲害,他敢蹬鼻子上臉,要讓他這麼由著性兒折騰下去,咱的買賣就別做了,我這也是為了榮寶齋呀。”
“左爺以前是做過不少壞事,可他也受了懲罰,十幾年大牢,就是有再大的罪也相抵了。他歲數大了,沒有生活來源,使出這種下三爛的手段訛榮寶齋,我都能理解,我要是早知道,會找他談談,給他一些錢幫他安置一下。”張幼林的語氣緩和下來。
張喜兒苦著臉:“可是……東家,這種人是可憐不得的,他本來就不是好人,您這樣以德報怨,他也不會領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