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武之人盡皆知曉,達至高手之境,氣勁比拼之時越是無聲無息越是兇險萬分。這說明二人的勁氣正直接在雙方的體內對撞,沒有半分洩露與浪費。若非生死仇敵,無人願將勁氣的戰場引至自身體內。一個不妥,那可是要爆體而亡,死無全屍的!
場外武者盡皆屏息觀看,然而卻有一人並非是學武之人,一個突兀的聲音自皇羅傘下傳來:
“剛才打得熱鬧,現在怎地不打了?”
說話之人乃是四王李泰。本來在季憐月戰勝柳志之時,他便已經輸掉了賭局,卻被他以如簧巧舌說成是還有一場。周進是他不惜屈尊就卑,登門求賢得來。四王府中的武功高手對其推崇備至,皆稱地擂擂主必為周進無疑。他自詡謀略過人,從不做無把握之事,便是因此才會與李承乾定下賭約。本以為令周進這名地擂擂主對付一個詞鋒犀利的書生,必是手到擒來。誰知周進先是與個無名小輩打成了平手,接著又與季憐月這名書生久持不下,到得現在,在他眼裡,二人索性就這般歇息著站立不動了。
見他沉臉喝問,旁有侍衛耐心地向他解釋。然而眼見已是打賭的最後一場,一旁的太子李承乾得意洋洋,漢王李元昌又不住地煽風點火,李泰急躁氣惱之下,無論屬下如何解釋,卻不肯輕信。他怒不可遏,暗自咒罵:這些江湖中人果然全不可信,一個個都是欺世盜名之徒!
場中周進挾數十年功力對付一名晚輩,自是遊刃有餘,暗暗將李泰的神情看在了眼裡。望著面前青年蒼白的臉上顯現出一抺不正常的紅暈,他不禁發問:
“為何要如此拼命?”
“當今江湖群龍無首,寇患四起,俠道勢微,願盡一己之力,匡扶正道。”季憐月咬牙作答,額上冷汗涔涔。其聲雖輕,卻鏗鏘有力。
“說得倒是動聽,”周進意有所指地瞟向皇羅傘,“不過若想達到你之目標,只要各門各派全都歸順於朝廷,豈非是最簡單最穩妥的辦法?”
“我輩俠者,亂則出世平天下,安則歸劍隱山林。”季憐月亦順著他的目光瞟了一眼皇羅傘,“若是盡歸於一處,豈非成為他人手中屠刀,令掌權者隻手遮天?”
“你怕是忘記了,此次比武大會便是由皇家主持。”周進嘴角邊飄過一抺嘲諷。
“借其地,成己名,有何不可?各門各派代代傳承,武者之傲,唯有武尊方可號令。只要武尊不歸順朝廷,江湖中人便可傲骨不折。”陽光半傾於季憐月神骨清俊的面容上,他目光執著若定,彷彿不是在擂臺上與人比拼內力,而是作為一名士子在書苑中與人激烈地辯論時政。
“你如何能保證武尊不歸順朝廷?再者說,你以為武尊是那麼好當的?”周進眼中嘲諷更盛,私下卻承認他說得不錯。江湖武者,皆為桀驁不訓之輩,向不服人,唯有武力強大者方能號令。他心中忽地一凜,皇家將擂臺如此劃分,莫非是想將江湖勢力由大及小,分而治之?
“在下若能成為地擂擂主,當可保證地擂不歸順朝廷。”季憐月勉力支援,一顆滾圓的汗珠自其睫毛滑落,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周進瞳孔一縮,被其言語所撼。憑此子的聲望及其自身實力,再加上陸正宇的全力相助,如果不是遇到了他,極有可能當選為地擂擂主。而他已拜入四王門下,如果成為地擂擂主,怕是再也無法保持住以往的立場……
看出他眼中的遲疑,季憐月誠聲開口:“如果在下能贏過前輩一招半式,為了江湖武者不成為旁人手中的屠刀,還望前輩成全。”
“若你能令我退後半步,便算你勝。”周進盯著他顫抖的手臂,不由鬆了兩分勁氣。
雖然極為可惜,不過武者重然諾,既然他答應了四王,還是不得不擊敗他。不過看在他這一身難得的氣骨份上,倒是可以令他敗得體面一些。
季憐月不再出聲,深吸了一口氣,發勁加力,鼓動重重氣浪向周進攻去。
周進微微一笑,故意又鬆動了一分勁氣,江湖有如此年輕一輩,令其老懷甚慰,暫且讓一下他吧。
果然沒攻過幾波,季憐月的勁氣便弱了許多。
只是這樣嗎?周進有些惋惜,但也足夠厲害了。想自己在他這般年紀,可還沒有如此高深的修為。
季憐月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其臉色蒼白透明似玉,眸光卻璀璨明亮如星。
周進目光中閃過一絲憐惜,又將掌勁暗松去一分。年輕人能撐到此刻已經實屬不易,自己逼他比拼功力已然是以大欺小,就讓強弩之末的他盡力一試吧。
一股奇峰峻嶺般的沛然之力向他襲來,此擊之強,完全出乎周進預料。他不由大退一步,才使力撐住。瞠大了雙眼,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青年,“你怎可能還有如此勁力?”驚詫之後,他憤怒喝道:“原來你一直在裝腔作勢,隱瞞實力!”
季憐月收回掌勁,躬身一揖,“望您老成全。”
“看不出來,你竟會使出此等手段。”周進冷冷地盯著他。以弱示敵再驟起攻之,本就是比武之時慣用的招數,他行走江湖多年自是屢見不鮮,不想竟然陰溝裡翻船。只不過季憐月一與他對上就悍勇無畏,再加之他面對四王時表現出的錚錚傲骨,令周進無論如何也未曾料到,他會使出此招。
“擂主之職除武力之外,還須有手段。”季憐月躬身不起,抬眸望向周進,其眼中一往無前的孤勇無半分改變。出此下策實乃情非得已,然他有必須做要之事,絕對不能敗於此處!
周進盯視他良久,心中思緒如潮:雖說四王現在待他極為禮遇,然其對待楊昊的態度,卻已令他心中存疑。他並非不明事理,亦曾動過念頭,若是自己歸附於四王,是否有朝一日也會是楊昊那般的下場。但富貴遮人眼,他不免心存僥倖,又因承諾,不得不遵從四王之令。可李泰後來的態度,及其身側侍衛們的低聲下氣,令他終於幡然醒悟,他好好一個無冕之王,為何要去做別人家的走狗?
“老嘍。”周進喟嘆一聲,轉身跳下擂臺。
突然,兩道黑光自臺下悄無聲息地分襲二人!
此時的周進與季憐月,一人正背對擂臺跳下,一人仍在躬身。二人剛竭盡全力比鬥過內力,正是力弱氣衰之時。而這兩枚暗器,無論是發射角度,亦或是出手時機,均是異常刁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