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兮寶眼淚往下掉。
悶聲不響。
燕岐竟有一瞬不知所措:“哪兒疼?”他以為裴兮寶是受了傷自己往肚子裡咽委屈。
小姑娘搖頭,欲言又止的。
“我總想著幫爹爹的忙,幫祖母的忙,更想幫襯著裴家,我、我不是想要出風頭……”裴兮寶聽過風言風語,南郡有不少人說她是個譁眾取寵、耀武揚威的大小姐,“我是真的不想重蹈覆轍。”
她口齒不清。
不想重蹈覆轍。
她害怕依舊對付不了那些艱難險阻。
燕岐並不是第一次聽到小姑娘的畏懼,對前路未卜先知的彷徨,對後事無能為力的驚恐,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你怕讓她們失望?”迫不及待的想要證明自己,燕岐大抵可以瞭解這種心情。
裴兮寶悶著聲卻搖了搖頭:“我怕自己失望。”
哪怕重新給她一次機會,面對截然不同的困境和磨難,她仍然無法保全裴家。
燕岐微微怔愣,裴兮寶抬起眼說的認認真真,說的愧疚自責,她的眼裡有著亮晶晶的水漬可是眼神沒有一寸迷惑,堅定的彷彿與生俱來的某種執念。
啪嗒。
那顆眼淚落在燕岐的手上如同針釘刺入胸膛,叫人心生不忍,他坐起身抹去裴兮寶臉上的淚痕。
火光熾熱又柔暖的照著那張梨花帶雨。
“夫子院的先生們說‘知人者智,知己者明’。”裴兮寶抽抽噎噎,當初她悻悻然比較著自個兒怎麼也是個閱人無數,偏偏敗給了人心人情。
燕岐這次沒給懟回去,仰頭瞭然裡帶著些許的寬釋:“先生還說,勝人者有力,勝己者強,寶小姐可是那個‘知己者’與‘勝己者’?”
他輕柔在她脊背順著氣。
裴兮寶眨眨眼,有些詫異有些驚喜,連嗓子眼裡的抽泣也停駐了不少。
“燕岐,”她蹙了蹙眉,“我、我頭一回瞧見你會哄人。”從來那傢伙都是個陰謀論者把人給噎個半死,這突然對她溫聲細語起來,反而叫裴兮寶誠惶誠恐。
燕岐僵硬的扭過頭哼著聲:“這算哄?”
小姑娘一輩子穿金戴銀,南郡青年才俊的甜言蜜語過從來都是信手拈來,怎麼,他難得好言相勸兩句翻到成了心頭好。
奇奇怪怪。
裴兮寶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別人的話那是三分哄七分騙,燕岐的話,絕對不帶阿諛奉承。”可不是,能從這傢伙口中得一分青睞都珍貴至極。
燕岐忍不住嗤笑起來。
裴兮寶被他的訕農逗的面紅耳赤:“我是在誇你!”
“聽出來了。”燕岐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髮髻,就像在獎勵。
裴兮寶臉一紅也坐起身,揪著邊上的小枝丫在地上比比劃劃,這眼睛看天看地的就是不看身邊人。
“明日月嬋定會帶人來搜山,你跟著她們回城中。”燕岐輕輕壓了壓臂彎的繃帶,血漬在火光下清晰可見,他將衣袖覆上似不願叫裴兮寶多看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