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坦然順坡而下。
裴盛思忖片刻:“白副統向來軍紀嚴明。”
言下之意,絕不可能無太守令就冒然動兵,但是男人言辭間無心追究,許因為事關裴兮寶。
“賊人大多是來自息川的流寇,李太守數年前就曾命御令抓捕捉拿,此番順藤摸瓜定會牽扯不少,薛將軍得知略賣案有所眉目很是開懷,待他回京定與兵部吏部商量,好好嘉獎南郡的駐城兵馬,你也算是大功一件。”
裴盛心有讚賞,裴兮寶的意外偶然叫他們斬獲了開端。
“不敢當。”燕岐並不見應有的欣喜。
裴盛摸了摸下頜的小鬍子:“雲頌說,是你帶著翻羽找到了寶兒。”
不知這小子用的什麼法,被裴雲頌說的神乎其神。
“寶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裴盛微微挑眉,將燕岐案几上的文房四寶一一拿捏揣摩:“幸得你當機立斷,然失去了接見薛將軍的機會,後悔嗎?”
燕岐沒有回答,他直起脊背,反而目光灼灼的盯著裴盛:“少年意氣,不在方寸,倒是想問問都尉大人,半生戎馬,南北征戰二十餘年,是否皆問心無愧?”
他這話問的輕鬆,彷彿只是隨性而起。
的確,裴盛的大小戰役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千軍萬馬還是千鈞一髮,裴都尉都坦然處之。
男人將掌心中捏得發燙的凝脂玉擱在書冊上,精光內蘊、厚質溫潤,精雕細琢長蘭花,卻被他用來當了鎮紙。
“何為問心,何為無愧?”裴盛似有喟嘆伴隨朗朗一笑,“君令如山便是天,天意,不分高低貴賤,不分是非對錯。”
來計較一個手上死過萬千性命的人,是否問心無愧,豈非可笑。
“受教。”燕岐頷首,嗤聲裡帶著微不可聞的涼薄。
裴盛聽出來了,眼角餘光從少年的臉龐劃過,卻恍若不聞:“白於看起來很欣賞你,他向李太守提請,徵調你入白耳營,我倒覺得,天賜良機。”
天賜良機。
錦繡前程,還是,暗度陳倉。
掩飾於無形交鋒的弦外之音。
裴盛的探究很有分寸,彷彿只是來告知決定,男人跨出門時,頓住了腳步:“燕、岐,”他不是在喚少年的名,而是在斟酌咀嚼這兩個字眼,耐人尋味,“你令我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個人。”
少年昂首挺胸:“誰。”
他毫不避諱。
裴盛卻沒有說出口,抿唇一笑拂袖而去。
似,心照不宣。
燕岐被白副統請調入白耳營的事很快就傳遍了裴府上下,女眷們津津樂道。
我瞧呀,用不了一年半載,這小子定會有所成就——趙姨娘讚不絕口。
拙藤園沸騰了。
老祖宗一聲令下,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煥然一新,裴家送去營中的孩子,定也是要最光鮮最有風頭的,當然,這少不了是對燕岐的謝意。
救了裴兮寶,他就是裴家一等一的恩人。
燕岐懶得搭理那些奴才們怎麼折騰滿園的禮,少年人聽著小馬駒歡騰時的脖領聲,倒是想著,那姑娘幾日沒有來尋自個兒了。
呵,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小東西。
平日裡素來覺得她聒噪,如今,小丫頭安安靜靜,他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