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伺機而發(8)
這一年裡,簡思葉以回柬埔寨和到泰國探望父母為名,轉道這兩個地方回了兩次中國大陸,勉勉強強地過了她父母家人那一關。
其實對大多數人而言,緬甸是很難待的。“邊緣人”數量奇多,治安堪憂,再加上頻率超高的戰亂,將那個第三世界的亞熱帶小國置於長久的不安定之中。但霍直和幾處地點的手下人等卻活得安定又滋潤,能有這種良性局面,完全有賴於翁兆剛的“大方針”。首先,做為勢力在中國大陸擴張極廣的黑道“神級”人物,翁兆剛的斂財手段已經出神入化,就像一隻長著無數觸角的吸血魔獸,國內各地的各行各業都有他的手下人將他的能量輸入進去,猶如無數個饕餮性質的寄生蟲一樣,大口大口地貪吞著“俘虜”的血汗。所以,他不缺錢。豢養在緬甸的“生力軍”用不著像鬣狗一樣不擇手段地覓食、爭食,生存狀態十分輕鬆。有機會、有條件就賺一點,沒機會、沒條件也有餘糧。於是緬甸的這批人與當地各方勢力基本上不發生衝突。競爭性模糊,這就不產生敵對情況,相對安寧許多。其次,他翁兆剛的影響力已經很昭然地橫亙大陸江湖的遼闊版面上,緬甸各方勢力都不想與他結仇。所以,霍直手下那幾處打著翁兆剛旗號的小“據點”,就像瑞士那樣的中立國般無公害,生存環境好極了,簡直是緬甸各方人士眼中的世外桃源。不過,人們只是眼巴巴地羨慕,一點也不恨。
這樣的大環境下,霍直基本沒有管理上的壓力。小孟臘和邁扎央那邊的人員數量不多,又都是有老底子的固定生存模式,平常打幾個電話就行,根本用不著他操心。果敢有矮腳虎這個元老級的頭目坐鎮,他偶爾過去看看就行了。大其力總部的老林和老於早已是輕車熟路,也不牽扯他太大的精力。他的花銷不比老林、老於和矮腳虎大,絲毫不招人多想,翁兆剛因為這一點甚至都批評過他。給人的感覺好像他寸功未立,有愧於過多的恩賜,十分自斂,一天到晚的生活重心表面上都在愛妻身上,實則,他心急如焚……
翁兆剛早已成大氣候了,誰都知道,搞大動作的人總是毫髮無損。照這樣下去,他所犯下的惡行就像太平洋中心的深海生物,永遠也不會浮出水面。啥時候才是自己報仇雪恨和為民除害的日子啊!
在寬厚溫暖的懷抱裡,簡思葉總能聽見霍直深深的嘆息……
這一天,他又以遊玩為名悄悄開車帶簡思葉去看母親,無意間談到了殺害父親的兩個劊子手就在眼皮底下,自己卻不能手刃仇人,心裡萬分堵得慌。是啊!父親被人害死,他的憤恨要向哪裡發洩?向誰發洩?答案是沒有人,只能任怒火在心底默默燃燒,讓它在體內慢慢吞噬自己,一點一點,一天一天……
這是無法開解的仇恨,就像生命力頑強的蔓草,由於底肥豐厚充分,所以長勢洶洶。
他這種愁緒像一顆凝結許久的琥珀,不採取高階手段是無法稀釋的,不在至親至愛的人面前提出來的話,時間久了都可能作病。簡思葉嗔怪地瞪了霍直一眼,她不願看到他們母子總被仇恨浸泡著。所謂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誰都有根痛苦的筋脈,你不去撥弄它,它怎麼痛苦得起來?當霍直提起這個話頭之後,她想竭力去阻攔,但為時已晚,人類的心靈就是這樣靈敏,只一句哀怨就能讓它啟動。母親那從未開釋的“惆悵”又像遇到明火的松脂一樣,噼裡啪啦地燃燒起來,爬滿細紋的眼角滾動著苦澀的淚珠,怨氣難解地說道:“我不知道老天爺是瞎眼了還是咋的,做一個正直無私的人是你爸一輩子的理想,但卻比撘天梯摘月亮都難。他一生就為一個公平,可是……可是到頭來卻倒在了追求公平的路上,最終還是不公平。做惡的人卻逍遙法外……”
霍直低下頭,使勁用手搓了搓剛毅的面頰,低沉著聲音說:“哼!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而是時辰未到!”說完拳頭纂得緊緊的,聽見了骨節的脆響。
簡思葉知道此時勸慰已經無濟於事,愁苦著面容難過地說:“是啊!別人對咱們不公平,不是咱們對別人不公平的理由,如果這個理由成立的話,任何人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去做惡了。但……但也不能眼瞅著惡人整天逍遙快活,讓好人含冤受屈吧!那也沒天理了!”說到這兒,她突然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像關住了百萬雄兵,
霍直扭著臉擦去抑制不住的淚水,定定地盯著窗角一盆即將綻放的鬱金香,用能夠咯碎玻璃的聲音堅定地說:“媽,其實我早就等不及了!您放心,為了大局我可以暫且留著他倆的狗命,但我一定會讓這兩個劊子手嚐嚐比死還難受的滋味兒!”
任何一位母親和妻子都不會捨得兒子和丈夫去冒險的。這句話一下將沉浸在粘稠仇恨之中的母親和憂心忡忡的簡思葉同時拉回到一個尖銳的現實面前,她倆都知道霍直要做的事情具有一定的風險,雖然他有這個能力,但這件事卻不能擺在桌面上去操作,那是要偷偷進行的,搞不好會因小失大影響大局。兩個女人的心跳又重又亂,不約而同地面露悲情,都欲開口阻止。
見狀,霍直一擺手,以超越他年齡許多的沉著態度說道:“你倆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事兒搞砸的,而且還會做得很藝術!”
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相互對望一眼,以她們對霍直的瞭解,她們知道這個與自己密不可分的男人經歷了最為尖銳的考驗,儼然一位有能力掌控大局的成熟智者,任何行動之前都會經過嚴密的策劃,絕不會莽撞行事的。於是,兩個女人都默默低下頭,不再作聲。
經過這一年多的磨合,緬甸這群人無論資格老嫩,都打心眼裡承認這位“崔家偉”的領袖地位,都對他服服帖帖。所以,霍直所決定的大小事物從未遭到過任何質疑和反對,他想幹什麼、想去哪裡,已經無須再“巧妙”或婉轉地讓老林、老於等人知道了,而是高興帶保鏢就帶,不高興帶保鏢就獨自開車出發,擁有絕對的自由和“主權”。
於是,回到大其力他就開始悄悄透過網路和其他渠道尋覓“先鋒隊”,也就是專門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殺手組織。其實,這種團體和個人在緬甸那樣混亂的社會里比比皆是,根本用不著刻意尋找,站在大街上喊一嗓子,都能圍上來一幫持槍帶炮的流匪為你賣命。但霍直不方便那麼幹,他不能暴露自己,否則自己的手下人就是最適合的人選。他只能透過非常隱秘的渠道去物色“先鋒隊”。
經過多方謹慎又詳盡的打聽之後,他與距大其力兩百多公里遠的一個“護青隊”取得了聯絡。所謂護青隊就是一夥職業替種植罌粟的團伙照看毒園的散兵遊勇。這些人收入不高,勢力又薄弱,除了“護青”不敢與任何一夥勢力為敵,只能偷偷接幾單殺人越貨的買賣維持生計。
先找個合適的地點藏好自己的車子,然後霍直租車前往。在一處秘密地點,化裝成中年富商的霍直與這夥人見了面。相互打量一番之後,這夥人覺得這個中年富商不但財力雄厚,而且還有一定的“背景”,絕不可有任何非分之想,只能老老實實地合作。
帶頭的一個精瘦的越南人用蹩腳的漢語問:“閣下,需要我們做什麼儘管吩咐,一條人命五千美金起,目標身份高就加錢。”
霍直貼了隱形面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銳利的目光在大墨鏡後面仔細審視一番對面這八個比猴子稍高一些的東南亞人,變著腔調說:“我不要人命,只要他們比死還痛苦幾分,要死多次,但最後還不能真死,事成之後給你們五萬美金。”
“哇!”帶頭的越南人費了半天勁才理解透霍直的話,並且為這五萬塊佔了大便宜的美金而興奮得眼冒精光,使勁兒點著頭大聲說:“OK!OK!成交!成交!”
霍直上了他們的破皮卡後,非常清晰地叨咕了一句:“哼!搞拳賽竟敢打傷我的人,看我不讓你們好好吃些苦頭!”
越南人轉了轉腦筋,明白了這位僱主的動機,原來是因為己方的人被打傷了,要報復拳賽的組織者。他心想,看來這位老闆嫉妒心非常強,自己和兄弟們一定要做得讓他滿意,否則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收下霍直一萬美元的定金後,破皮卡興奮地按霍直的指揮向果敢撲去,揚起了浩浩蕩蕩的灰塵……
由於對化妝效果非常自信,到了果敢之後,霍直親自帶著這些“東南亞猴子”到搏擊俱樂部指認小龍和小超,然後大搖大擺地先回到破皮卡上等候。
臨近凌晨,拳賽終於散場了,一臺救護車拉走了幾名傷者之後,時運不佳的小龍和小超有些喪氣地向他倆那臺5系寶馬走去。
突然,尾隨而至的一群東南亞猴子閃身衝了上去,他們分工非常明確,四個人對付一個,麻利地將兩人的雙手扭在背後,又緊緊地捂住了嘴,在旁觀者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就套上黑布面罩推進了皮卡車。
霍直在副駕駛上安如泰山地坐著,冷漠地從後視鏡裡看著這一切,兩個俘虜在後排座上各捱了一槍托,哼都沒哼一聲,軟軟地癱了下去。
兩側各上來一個掐著破舊手槍的瘦子看著俘虜,除了越南頭目開車之外,其他五人都躥上車斗,皮卡嘶叫著向郊外疾駛。
這種情況在果敢街頭上演的太頻繁了,早已司空見慣的人們連報警電話都不會打的,權當見到哪個爛女人露了點,瞟一眼新鮮就各行其事去了。
說起來這群“猴子”還算專業,皮卡只顧瘋瘋癲癲地飛奔,車內的人一句話不說,一直開到距市區十多公里遠的一個小山坳裡,越南人才小聲問道:“老闆,這裡可以嗎?”
霍直抬眼望了望,漆黑的夜將山野覆蓋的即恐怖又神秘,空氣裡飄蕩著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味,隱隱約約似乎還夾雜著屍首腐爛的濁臭,是個殺人拋屍的好地方。突然,他一側臉,發現山路左側二十幾米遠的地方有一片朦朧青光,定睛一看,原來是水在夜色下反襯出的色調,那裡應該是個小水塘。
他沒有急於表態,悠然地掏出一支香菸點燃,腦海裡一點一滴地彙集自己想忘卻永遠也忘不掉的那些從兇手口中聽到的父親被殘害的畫面,再加上父親臨終時的場景,他感到身上某一處開始異動,釋放著一種邪惡的歹毒,推動自己放棄一切善的信條,讓自己徹底解放,然後為所X為……
其實,這種“調節”是多餘的,仇恨早已把他渾身的細胞都感染了,以往手刃仇敵都是自己在腦海裡模擬出來的場景,今天能將期盼已久的願望擺在面前,心裡不用醞釀就生出了滋滋冒泡的邪惡,如果不做出幾件壞事來,就難以平息令人躁動的壓抑。
為了復仇,自己的人生都改寫了,幾年裡經歷了多少磨難?用“孤注一擲”來形容自己的決心,一點都不為過。所以,這個時刻是神聖的。神聖的事情就不能操之過急,要像剝少女的衣服那樣,一件一件地來,一寸一寸地欣賞撫摸,要文雅,要藝術……這才是對仇恨的最佳註解。
霍直帥氣地彈飛菸頭,示意越南人跟自己下車,然後他小聲吩咐:“把他弄到水塘邊。”
越南人轉身開啟後車門,衝手下們說了句他們那晦澀難懂的土話,東南亞猴子們立馬跳下車,像拖死狗一樣把還未甦醒的小龍和小超向水塘邊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