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醒來的時候,大腦恍惚了好一會,他記得自己在和溫顏吵了一架之後就疼暈過去了。
她是真的去了他公寓嗎?他一時竟有些不確定那是夢還是幻覺。
他想抬手掐一掐眉心,才發現手被人握著。
他側過頭,愣住了。
溫顏趴在他床頭,握著他的手指。
這個場景有點熟悉,他恍惚記得,那年他到南嶺出差,那段時間太累了,他胃出血。那天,溫顏也是像現在這樣,趴在他的床頭。小小的身形,像一隻可憐的小貓。
他似乎便是在那個時候對她開始動了心,雖然那時候他還沒想起她就是當年他深愛的那個女孩。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的大半張臉埋在臂彎裡,捲翹的睫毛像把小扇子,輕輕地蓋住了她的眼睛,鼻子小巧,唇瓣因為壓到手臂微微嘟著,看起來可愛又軟萌。想起她下午吼他的那幾嗓子,他忍不住微微笑了,哪裡可愛軟萌了,分明是隻呲牙咧嘴的小老虎。
他的手微微動了動,想拂去落在她臉頰的髮絲,手剛一動,就看到溫顏的睫毛顫了顫,而後,那雙瀲灩的水眸便緩緩地睜開了。
他幾乎是在同時就斂了臉上的笑意,隨意地抽回了手,移開目光,嗓音冷漠道:“我已經來醫院了,你可以離開了。”
他指的是她下午說的那句話——要我離開可以,你去醫院,我立馬離開,否則,我就一直在這裡耗著!
溫顏微垂著眼眸,櫻唇輕抿,淡聲道:“我說的是離開你的公寓,我現在已經離開了。”
蕭何轉過頭看她,眉心緊蹙,態度冷硬:“溫顏,不要跟我玩文字遊戲。”
她不為所動,眸色淡淡的,聲音平緩,道:“我都知道了。”
蕭何一怔,眉頭皺得更緊,片刻後,他忽然嗤笑一聲:“所以呢?”
“所以我會留下來,”她抬起頭,眼神鎮定從容地看著他,“我和蕭逸已經跟醫生商量過了,下週給你安排手術。”
聞言,蕭何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意:“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來決定我的事情?”
“我是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溫顏神色淡淡。
蕭何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怒火,冷聲道:“你這算什麼?同情我?你還不夠格!”
她就知道他一定會這樣說。
她不能說她愛他,無論她說什麼,他都只會認為她是因為同情才留下來。
“對,我很同情你,”她應得很乾脆,像是不假思索,“我覺得你很可憐,連直面第二次手術的勇氣都沒有。”
“你別以為我是因為愧疚才留下來,無論因為什麼理由,你囚禁我是事實,孩子沒了也是事實,這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蕭逸拜託我留下來,我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但尚存一點人性,我留下來,只是因為不想看一個蠢貨因諱疾忌醫而送死。”
“你又想叫蕭逸進來是吧,又想罵他多管閒事是吧?你看,你生病,一大堆人為你操心。他們活該為你操心嗎,他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過,為什麼要圍著你團團轉?蕭逸又欠了你什麼,你有什麼資格罵他?”
“至於我?你也想問,我有什麼資格是吧。我是沒什麼資格,你和我,說白了也就是前任罷了。我剛才說了,我尚存一絲人性,對於前任,還不至於惡毒到祈禱他英年早逝。你的病,我既然知道了,也不好裝不知道,不然別人會覺得我沒人性,我現在還沒興趣立個惡毒女人的人設。”
“說了這麼多,你覺得我是在扯淡也好,胡扯也罷,無所謂,反正我就通知你了,我會留下來看著你做完第二次手術,你也別想離開醫院,我已經找了保鏢24小時守在門口,我也會在這裡盯著你,直到你進手術室。”
溫顏劈里啪啦說了一大通,也不知道是否有打腹稿,語言流暢,態度坦然,彷彿是在和談論某個專案的設計思路,邏輯清晰,條理分明。
蕭何一時竟聽愣了,張了張嘴,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略想了想,才發現什麼都被她說了,他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駁她的話。
看來,這三年在國外遊學,她確實學到了不少。那些專案雖然是他故意放水,但現在想來,如果他不故意放水,說不定她也能拿下。
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遇到問題時權衡利弊,快速做出判斷,在她說了這麼一番話之後,他便知道,她是鐵定要留下來的了。
他沉默了許久,終於決定妥協。
“好,我做手術,”他抬頭看著白茫茫的天花板,嗓音低沉沙啞,“但我有一個條件。”
溫顏轉頭看向他,他卻沒有看她。
“我進手術室,你回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