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雲萬萬想不到,李淳竟送了這麼一大盤新鮮的荔枝來。 .t.
這宮中難得偶爾有這麼一次貢得荔枝來,李淳便送與她,這等心意,她是知曉的。
荔枝是十分稀罕的水果,可楊貴妃的前車之鑑在那兒擺著,但凡她表現出一點喜歡,李淳下次只怕還會設法去尋,且又不知道到時候朝堂之上會有多少人拿這事來口誅筆伐。
為這一點口腹之慾,她不能行差踏錯。
念雲於是蹙起了眉頭,看了看那一盤新鮮芬芳的水果,後退了兩步,“七喜,拿出去罷,本宮吃不得此物。”
七喜十分詫異,“這是南方進貢來的珍品……”
念雲道:“本宮知曉,這荔枝產於嶺南,很是稀罕,味道也甘甜可口,可惜本宮沒有口福。年幼時曾經偶然吃過一次,不料全身起疹子發燒,險些丟了性命。本宮就不吃了,你替本宮謝過陛下的美意。”
七喜只得應下,念雲見這屋裡幾人看著那荔枝的眼神都有些錯愕,想來都不曾見過這稀罕物事,因笑道:“你們各人都拿幾顆去吃罷,的確是難得一見。”
荔枝這等稀罕物,他們都只是聽說過,哪裡真的吃過?聽見貴妃這麼說,喜滋滋的各自從七喜手裡領了兩三顆,那荔枝的紫紅外殼剝下來,仍舊捨不得扔掉,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
念雲笑道:“別看了,這荔枝正是因為難於保鮮才稀罕,到晚間那殼顏色就全黑了,色香味全無。”
七喜也拈了兩三顆吃了,笑道:“前人說‘未玉齒而殆銷,雖瓊漿而可軼’,果然非尋常水果可比。”
綠蘿將剝下的兩片荔枝殼扔向七喜,笑道:“好端端的非要裝出一副讀書人的樣子,也就娘娘聽得懂你這些之乎者也的話,也不知從哪兒得來。”
七喜便笑笑不語。待一屋子人吃也吃了,笑也笑夠了,念雲道:“這一大盤子,還有許多,七喜,趁著新鮮,你還是端回去給陛下罷。不過,這東西吃著上火,囑陛下不要多吃。”
七喜只得端著盤子回紫宸殿覆命,陛下聽聞念雲吃不得荔枝,連嘆了三聲可惜,自己卻也沒有再吃,只命人把剩下的一些荔枝全部分賞給了後宮裡的眾妃嬪,連六福、七喜等人也賞了一些。
陛下先前本就一心想著念雲,自己也沒來得及吃,這會不知又想起了什麼,難得外頭貢來這一小筐,他竟是一顆也沒吃。
前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他便去了蓬萊殿,天色已晚,暑氣散了一些,清凌凌的月光瀉下來,倒十分怡人。
用膳的時候,念雲道:“今日念雲辜負了陛下的一番美意,著實過意不去。只是這荔枝也是珍貴之物,陛下怎的一顆都沒嘗麼?”
李淳溫柔地看著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既吃不得,朕怕朕吃了以後,身上帶著荔枝的氣味,對你不好。”
這過敏之事不過是她一時信口胡謅的,不過,看李淳這神色,他也未必不知她的心思。既然貴妃都如此做了表率,他這皇帝陛下,索性也夫唱婦隨了罷。再珍貴,也不過就是一兩口吃的,不吃又能可惜到哪裡去?
李淳在蓬萊殿用了晚膳,便執念雲之手,看著窗外的月色,“你若真覺得辜負了朕的美意,如此良宵,不如陪朕到太液池邊去走走罷。”
念雲含笑點點頭,這樣的夏夜,的確是不該辜負良辰美景。
盛夏時節大明宮中便是這一處太液池最好,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將白日裡的暑氣拂去,帶來一絲愜意的清涼。難怪則天皇后和高宗遷宮之前,高祖、太宗皇帝皆是夏日來大明宮避暑。
兩人攜手在太液池邊漫步,並不多話。只要他還在她身邊,只要這寧謐的月色有他共享,上天待她便已經不薄,無需太多言語來表達。
念雲和他都沒穿高頭履,只著一身輕薄的夏日紗衣,一雙簡單的繡鞋,走在太液池邊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風吹起衣袂,翩然欲飛。
走了一段,到了一處假山後邊,忽然便聽見前頭好似有幾個宮人,刻意壓低了聲音在竊竊私語,卻又像是很激動很興奮的樣子,嘰嘰喳喳個不停。
李淳微微皺起了眉頭,想要出言呵斥,念雲卻忽然聽見她們話裡好似在說蓬萊殿,便拉住了他。
兩人便站住,只聽得一個年輕嬌嫩些的聲音道:“……怎麼不是,我聽見人說呢,蓬萊殿那偏殿裡住了一位姓鄭的宮人,都懷了四五個月身孕了,肚子那樣大!”
另一個年長些的道:“難不成,是貴妃娘娘為了固寵,把身邊的宮人薦給了陛下麼?”
又有一個聽著略沙啞的聲音道:“什麼呀,你們都不曉得,那鄭宮人懷的哪裡是陛下的龍種,我聽說是郭駙馬的呢,我猜呀,郭駙馬經常出入蓬萊殿,便是同貴妃身邊的宮人私會呢,做出這等穢亂宮闈的事,嘖嘖……”
先前那個年輕的便道:“有這樣的事?那豈不是說,駙馬在蓬萊殿裡淫亂,那娘娘怎麼不索性把那宮人送去昇平府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