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晞忽然失明的訊息傳到宮裡,李淳這個未來的侄女婿做得非常到位,下朝之後馬上親自探望,並命東宮藥藏局資歷最老的梁侍醫隨行診治。
那梁侍醫已年近六十,鬚髮皆白,留兩簇山羊鬍須,十足老學究模樣。據說當年聖上居東宮的時候便由他負責日常病症,後來聖上登基,體恤太子身體弱,又撥了這梁侍醫回東宮服侍太子的,醫術自是十分高明,連宮裡尚藥局的侍御醫都要叫他一聲師叔。
梁侍醫十分認真地替郭晞看了面色、舌苔,又反覆把了脈,又看過汾陽府的郎中給開的方子,嘆一聲:“郭尚書早年征戰,舊傷甚多,多年來又思慮過甚,鬱結於心,早已積重難返。此番舊疾復發,又兼之情志所傷,氣機失調,已初現油盡燈枯之勢,非藥石所能及。惟靜心調養,方能續個三五載的壽數!”
郭家長輩皆默然,他們對於郭晞的病早已心裡有數,老大老二去得早,郭家這些年來都是靠郭晞一人撐著大半片天,特別是郭子儀去世以後,郭家上上下下沒少讓他操心。
李淳不好干涉郭家的事,只說了些場面話,叮囑下人不得驚擾,便告辭出來。
李淳從前也算是郭家的常客,汾陽府和昇平公主府都熟得像自家一般,也不甚避諱。走了一段恍然驚覺,前面便是木葉的院子了。
木葉正鋪開一軸熟宣作畫,畫那江南庭前的兩株銀桂,尚只勾描了輪廓。聽得外面丫鬟說廣陵郡王來了,頭也不抬,淡淡道:“他來做什麼,叫他去瞧姊姊罷,沒得惹這些莫名其妙的氣。”
茴香卷著袖子在旁磨墨,聞言卻有幾分遲疑:“奴婢聽說廣陵郡王是特地帶了東宮的侍醫來瞧咱們郭尚書的……”
木葉聽明白,三伯父失明總歸和她有那麼點關係,李淳又是來看三伯父的,於情於理,她給人家吃個閉門羹還是不大禮貌。
只好擱了筆起身:“罷了,請他進來罷。”
木葉原本以為李淳又是來騷擾她的,沒想到那鶴髮童顏的梁侍醫也跟在他身後,忙親自迎上去見禮,多謝他前來為伯父診病。
老人家亦笑著還禮,眼角的笑意順著皺紋蔓延開來,叫人心裡好生舒坦。
木葉命丫鬟看座,那梁侍醫卻是上下打量著木葉,摸一摸山羊鬍,道:“某見這位小娘子,甚是面熟……”
木葉笑一笑:“想是像我母親罷?我們姊妹兩個樣子都隨母親。”
梁侍醫蹙眉想了片刻,搖頭道:“不是樣子,是舉止神情,怪了,像煞一人,卻想不起來是什麼人……”
木葉笑道:“如此,那小女子就不客氣,權當和前輩是舊相識了。”
梁侍醫哈哈笑著:“那敢情好,又多一位小友。趕明兒你嫁入東宮,我老頭子又多一個能說話的人……”
在場除了李淳,其他人面色皆是一變,這老侍醫竟是把她當成郭念雲了。
木葉面上十分尷尬,李淳卻也不做聲解釋。茴香正端了茶出來,只好順勢笑道:“梁侍醫弄錯了,咱們小娘子是十二孃,同郡王訂親的是十一娘呢!”
“什麼?”梁侍醫方知失言,差點跳起來,暗罵李淳那臭小子也不說明白。狠狠地瞪一眼,見他仍舊只顧著埋頭吃茶,只好起身道歉。
木葉雖不說什麼,可那一屋子的丫鬟沒一個臉色好的,梁侍醫情知不對,只好起身告辭。
木葉親自相送,李淳走在老侍醫的後面,卻忽然停下來,與她並肩站在門前的臺階上。
他站得很近,手臂與手臂之間像是沒有縫隙,但又好像隔著一線天。
他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發覺,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木葉並不認為這算是他的表白。但那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後,十分曖昧,木葉打了個激靈,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氤氳開來,她竟沒有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