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夜幕嵌了輪滿月,峰巒如聚的大離山披了層銀紗。
長階如蛇,蜿蜒穿繞過陡峰斷壁,盤曲直上不知幾丈,卻在一座澆金的長鐵橋前戛然而斷。
這座橋名為無歸橋。
暗金色鐵橋的兩旁皆燃燒著一團團不滅火,如兩條紅黃相間的火龍通延在漆幽中擺舞飄搖,照亮整座橫跨在深淵上的長橋。
橋的盡頭,就是在江湖上兇名赫赫的大離天牢。
這個時候,正是交班的時間。通往深山的階上人影朦朧,沙沙的腳步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大離山上尤為突兀。曲折的白石長階上面,十來個穿著青魚錦衣官服的青衣衛正攥著火把懶散行進,中間是一個帶著鐐銬的年輕人,為首的羈押隊長邊走著邊嘴裡罵罵咧咧地埋怨不斷。
“他孃的大半夜接這破事,你小子膽兒真特麼肥,連大離公主都敢得罪!”
也難怪羈押隊長如此大的火氣,一般到大離天牢的押送皆是白日,且都會提前通知。如今夜這般突如其來的押送十年未必能遇上一次。
這被押送的年輕人聞言有些不忿,幽幽說道:“不想押就把我放了唄,一個小破官拽什麼?”
羈押隊長頓時罵了一聲我靠,道你這小毛孩還敢跟老子嘀嘀咕咕,驀然抬起腿一腳踹在了年輕人胸膛上,那年輕人慘叫一聲就撞在了後面的羈押官兵身上,眨眼就昏闕了過去。
“他孃的,怎麼這麼不禁踹!”
羈押隊長又氣又鬱悶,命後面幾人把這犯人給扛了起來,然後才繼續行進。
一炷香之後,羈押隊才將這年輕人扛到了無歸橋之前,這時隨著停下腳步,周圍變得落針可聞,而在這寂靜之中卻有一個十分刺耳的鼾聲響著。
“靠他孃的!”
羈押隊長上前一把扯下那年輕人將之摔在了地上,砰的一聲,年輕人身子震得土塊都裂了一片。卻見他惺忪醒來,一臉舒爽地在地上呈大字伸了個懶腰,然後慢慢站起來,隨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就旁若無人地看向前方那火光通明的鐵鎖長橋。
羈押隊長看了看自己的腳,又看了看這滿臉無謂的年輕人,頓時不信邪地一腳又踹向年輕人的腰身。
只是這一次,羈押隊長還未踢中,就覺得自己腳腕被一隻好似鐵箍一般的手掌抓住,他頭剛抬起來,便覺天旋地轉,整個人倒過來重重摔在了地上。這隊長渾身痠痛幾乎散架,眼簾中那年輕人正倒枕著那輪滿月笑吟吟看著他,朝他搖了搖手指,接著自己腦子一昏便不省人事。
其他羈押官兵先是一愣,旋即紛紛噌噌拔出了腰間長刀,嚴陣以待地看著年輕人,一人邊拔刀邊不忘說道:“大離天牢,休要放肆!”
年輕人依然一副笑吟吟的模樣,無所顧忌地轉過身走上了無歸橋。他邊走著邊取出一張銀白色羅剎面具戴上,令人心驚膽戰的卻是他每走一步,那橋上的火炬就熄滅一簇,好似真正的人間羅剎,所行之處黑暗尾隨。
那些官兵冷汗直冒,皆在這一刻從慵懶之中驚醒過來,望著那背影不知所措。
這大離天牢所關押的有兩種人,一種,是窮兇極惡之輩,大都染著屍山血海,這種人基本都是要在十八酷刑之中慘死去。另一種,則是觸犯死律的大離王族,關押在大離天牢永世不得離開。
而剛才有那麼一瞬,他們清晰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煞氣直逼靈魂!
“我們只管押送,不管過橋之後的事,趕緊離開這破地吧!”
像這等鳥獸盡絕的陰森地方,看一眼都覺得頭皮發麻。一隊官兵忙不迭背起暈闕過去的隊長,灰溜溜地離開了無歸橋。
無歸橋上,年輕人戴著羅剎面具,一步一步地走向橋的另一端,兩旁的火龍節節縮短,直到最後一團火炬嗤得熄滅,他眼看就要踏上那座孤獨屹立在滿月下的峭峰之地,卻是一道冷酷聲音從那裡傳來——
“這面具……紅雪閣的銀羅剎?深更半夜光臨我大離天牢作何貴幹?”
“哦?”年輕人聞聲有些意外地收回了腳,眉宇間若有所思,“大離天牢有一位典獄長,有三位司獄。中秋盛會在即,典獄長當已入京面聖去了,劍鬼張修塵陪同而去,也不會在這。而前日司獄廖北風又去西邊坐鎮鳳澤了……那麼你是——宗千劫。”
黑暗之中那人身子微動,目光穿透黑暗打量著這年輕人,冷哼一聲:“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