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日子越發艱難、過去的黃金時代神話仍在、荷蘭從當初那個腳踢英法拳打西葡的霸主淪落到如今這個唯唯諾諾的小國,感情上實在是難以接受。
酒館裡的這些荷蘭人,沒有經歷過真正的貴族或者世襲執政統治的時代,也對許多年前荷蘭百姓承受了歐洲最高的稅率一事沒有切身的體會。
小國非要戴上那頂不配位的霸主之冠,需要極其沉重的代價。
彼得為了讓俄國崛起,執政的三十年,讓俄國的平均身高降了三厘米。
荷蘭為了爭霸,在黃金時代承受了全歐洲最高的稅率,以及按照人口比例最高的國民戰死率,加之分配的嚴重不公,壓的平均身高還不如大順北方。
但那一切都過去了,無執政時代出生、長大的這些人,並沒有那個時代的慘痛記憶,因為那些記憶太具體。
而模糊的強盛、霸主,反倒成為了那個時代最容易被記起的特徵。
康不怠感受著這種狂躁的氣氛,心道狂熱,但是否持久呢?
如果真要是法國打到了阿姆斯特丹、大順奪取了南洋、整個荷蘭面臨崩潰,你們是否還願意奮戰到底、奉獻一切?
…………
回到住處,年輕人連夜將這些東西總結出來,就要休息了。明天他們還要繼續去別處看看,第二等級以下的三個等級,他們都要接觸一些人,詢問一些事,尋找他們的“刨除掉包稅制和嚴重不公外的共同的不滿的感受”。
也就是,新時代特有的痛。
這種特有的痛,就可以全部甩給攝政寡頭們。
康不怠則來到劉鈺的住處,屏退了其餘人,將這幾天的感受,以及自己的理解,和劉鈺談了談。
聽完之後,劉鈺大為讚許。
“仲賢兄的方向沒錯,總結的妙啊。要找的共同的集體痛處,就是要這種新時代特有的痛,才好方便讓人們繼續心存幻想。”
“等到奧蘭治派上臺,人們才會明白,哦,原來都一個鳥樣。”
康不怠擔憂道:“怕就怕……這兩條路發現都是一個鳥樣,荷蘭人選擇走第三條路,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
這時候康不怠所說的“未曾設想的道路”,和劉鈺知道的不久後法國人要走的那條路,可不是一回事。
雖然乍聽起來,劉鈺也有些懵,但隨後就明白過來康不怠的意思。
這時候,法國的伏爾泰、孟德斯鳩等士林領袖,也都是希望有個開明之主。激進點也不過想著像是英國那般,有大憲約束君權。
伏爾泰的一生之敵、真正搞出了主權在全體人民概念的盧梭,此時還是個知名的音樂評論家,距離走上研究政治的路還有段時間。
這裡康不怠的意思,多半是荷蘭出個克倫威爾式的人物,或者更甚一點諸如劉邦朱洪武那樣的人物,底層出身,打出一片天,真正將七省合一、集權統一。
這個可能性……只能說微乎其微。
荷蘭不是英國,縮在島上,只要海軍不倒,國內不怕干涉。
荷蘭也不是法國,真的可以靠巴黎打敗全法國、再靠法國打敗全歐洲。
既沒有這個地理條件,也沒有這麼多的人口和縱深,更缺乏法國那麼多的、此時最優秀的兵員:自耕農。
就算一時有了,頃刻就會被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