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您的酸黃瓜上撒雪白的鹽的權力,是我們之間和平的基石。”
搖晃了一下鹽瓶,鹽瓶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就像是搖動孩子喜歡的撥浪鼓,在逗孩子玩。
伊麗莎白女皇皺了皺眉,眼睛盯著劉鈺手裡的鹽瓶,看著他把鹽瓶放下,心中的不滿只能一吐為快。
“我不希望將兩國的和平,寄託在您的善良和道德上。人們能夠遵守道德的唯一原因,是違背道德所承受的壓力。可國與國之間,沒有道德可言。”
劉鈺輕輕推倒了鹽瓶,真誠無比地說道:“女皇陛下,撒鹽的權力我們有,且只能有一次。我們不會輕易地動用這唯一的一次撒鹽的權力。”
“因為一旦撒鹽,要麼我們可以確保維持伏爾加河的佔領;要麼就只是拖延一下你們的腳步。”
“撒鹽的辦法一旦動用,以後就再沒機會用了。我不是靠道德來維繫和平的,我是靠利益。”
“如果有一天,我們有一種辦法,可以讓軍隊或者補給,能夠在十日之內從京城運送到鄂木河,那麼就算你們不想,我們也會撒鹽,而您卻制止不了。”
“亦或許,我們在吃其餘美食的時候,您和我的敵人達成了同盟……那我,就不得不搖動雪白的鹽瓶,在伏爾加河的酸黃瓜上撒鹽了。”
“正是因為它很有用,但卻只能用一次,所以我們才會小心翼翼,不會選擇濫用。”
“也正因機會如此寶貴,所以才是和平的保障。”
“您說的沒錯,主動權在我,我可以撒鹽,而您沒辦法。可也正因如此,我們之間才有和平。”
“反過來,如果你也能撒鹽、我也能撒鹽,那麼就會像是爭搶黑海的魚子醬一樣,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而且,不但可以保證我們之間的和平,還能保證您不和我的敵人結盟。這是我們和平的基礎。”
伊麗莎白女皇的眉頭看似皺的很緊,但內心卻是輕鬆的。
劉鈺的話,印證了當日貝斯圖耶夫的判斷。
他要籤的,不是《中俄互不侵犯條約》,而是要達成《中俄不與彼此宿敵結盟條約》。
餐桌上的比喻,說的很明白。
劉鈺那句將來能十天從京城到鄂木河的想象,聽起來只是笑話。
對中亞地區,如果大順不想進攻,那也就意味著和平。
短時間內,俄國無力在中亞方向繼續蠶食。當初打個準噶爾就頗為費力,那還是因著準噶爾缺少大炮,以及遊牧戰術特色的不會攻城。
大順如果想要主動進攻,俄國其實四面樹敵。
正因為大順不想主動進攻,所以才要急著締結條約,因為大順有進攻的主動權,所以大順這邊主動締結條約就真的是和平的保證。
同樣,大順主動提出中俄不可單獨與第三方敵人結盟,也就意味著大順下一步肯定是要與歐洲國家發生衝突。
漫長的陸上邊境,大順只有一個歐洲鄰國,那就是俄國。
而剩下的有交集的歐洲鄰國,也就都不是陸上邊境。最大的可能,也就是荷蘭了。
這件事只有俄國能知道,因為漢尼拔在大順生活了十餘年,十餘年前劉鈺就琢磨著俄國西進的事,只有俄國這邊知曉。
而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籌碼。
因為如果拿這個做籌碼,換大順的對等回報,什麼也換不回來。
劉鈺說自己有七美德,但七美德里不包括誠信。
俄國拿著籌碼能換到的回報,只能是劉鈺保證一句不會對土爾扈特部繼續施加影響——但這並沒有什麼用,現實是隻有大順想不想,而不能從物質層面上抹除掉土爾扈特部可能的反叛。
也就是說,大順一直有機會。而承諾,是最不可靠的。
蒙古帝國的遺產,兩邊都吃的差不多了,俄國暫時又實在無力徹底同化掉土爾扈特部。
真想要同化,關鍵的第一步是東正化,但這第一步就無比艱難,極大地損害了部落中的喇麻們的利益。
越想同化,越塑造離心,大順這邊伸出的橄欖枝也就越美好,那雪白的鹽瓶的誘惑也就越大。
所以,伊麗莎白在試探出劉鈺想要下南洋之後,已然決定,不可能與荷蘭達成任何形式的盟約。
毫無意義,而且荷蘭必敗。
看了一眼上演木偶劇一般的餐桌,伊麗莎白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說道:“我想吃魚子醬、香腸和鯡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