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在於,松蘇資本集團在印度的劫奪,能到什麼程度。
棉花價格只要比漢口地區低,那麼漢口地區種棉花就是痴心妄想。
歷史上,漢口地區的棉花種植業有過短暫的發展,但這個發展的前提,是印度是英國的殖民地、且英國和歐洲正處在高速工業化階段,使得棉花的價格日日提升,這才導致了漢口地區的棉花種植業發展。
問題是在劉鈺看來,就算大順在南洋都護府的那群人一夜之間都降了智,印度被拿下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種情況下,棉花價格,至少在國內,是壓根貴不起來的。
既然能修鐵路、造機車了,其實距離蒸汽船也就更近了。漢口到松蘇地區的“距離”,將會被拉近許多。
在這種情況下,是從松蘇買棉紗,在漢口建紡織廠合算呢?
還是在松蘇直接幹紡織廠,往漢口售賣合算呢?
這不是個市場問題,而是各地地方官員怎麼看的問題。
換句話說,大順將來有沒有可能出現國內的關稅?
朝廷政府是什麼樣的態度?
是支援全國的統一市場?
還是保持各地的關稅,維繫各地的利益?
但要細說這條鐵路能否促進沿途的商品經濟發展,實際上是可以的。而這裡面的關鍵,就是皇帝怎麼看待經濟作物的問題。
這種說法,叫作:臣為了防止百姓不種糧食,而是去種棉花、芝麻、菸草等經濟作物,這可能導致糧食不足。所以,放開原材料關稅,讓印度棉花、棉紗向內傾銷,衝擊本國的棉花種植業。
在皇帝看來,對不對?
再深入一點,對松蘇產的布匹,徵收國內關稅;而對松蘇來的印度棉花、棉紗等,免關稅,大量進入漢口,並且沿著長江和這條鐵路運輸。
對不對?
這就是新興階層和天子皇帝之間的不可調和的矛盾。
老馬說,資產階級的真實任務是建立世界市場(至少是一個輪廓)和以這種市場為基礎的生產。
那麼,內地在不在世界之內?
在的話,松蘇的資產階級,是不可能想要內地關稅的。
他們會試圖消滅漢口剛起步的紡織業,用他們的布匹將江漢地區的棉紡織業徹底擊敗,拉到他們的市場裡。
這是顯而易見的。
因為無論是拼資本、拼金銀、拼原材料控制、拼先起步,江漢地區肯定是拼不過大順的“白銀髮鈔”地的。
而反過來說,大順奇葩的經濟結構、超越了小農邊界極限的勞動力價格……使得劉鈺預想的“棉紗機械化”,是對大順小農衝擊最小的一種工業化。
大量的棉花、棉紗等進入江漢地區,江漢地區肯定是歡迎的。因為勞動力太不值錢,這不是有選擇的事兒。
不是幹這個掙20、幹那個掙10塊,所以我去幹20的。
而是,我不織布,我幹啥?地就那麼點,就是拿舌頭舔,也舔不出來多二斤的畝產,大規模的水利工程,又不是小農能幹的。所以買點棉紗,自己搓成布,只要比直接買布便宜,那就行;要是能賣出去,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