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儒生唱完了這一段“頓悟歌”之後,又說道:“咱們唱一遍鄉約歌,也需知道這天理就在人世間。”
說罷,他起了個調子,數十人齊聲常和起來。
“天地生人必有先,必有先。”
“但逢長上要卑謙,要卑謙。”
“鞠躬施禮宜從後,宜從後。”
“緩步隨行莫僭前,莫僭前。”
“……”
“都說堯舜尤萬鎰,夫子還在堯舜前。”
“帝力何有於我哉,堯舜有位方有治。
“哪及夫子翻手間,至簡至易便做成了堯舜事。”
“是故孔子是靈丹,廢瓦也能點金精。”
“君相不學這靈丹道,且往鄉間親自教。”
趙立本聽的津津有味,基本上這些東西,他都能聽懂,而且配上音樂,倒也是朗朗上口。
哪怕他都不怎麼識字,也就認得這幾年發行的紙幣上的那些字,但這裡唱的這些東西,還真就聽得懂。
若是生活在這裡,再唱幾遍,自己也能記住了。
實際上,他是聽得懂,又聽不懂。
聽得懂,是說這些平民化儒學的傳教法,把前朝的《太祖六諭》演繹了一下,也就是封建社會的道德規範,儘可能用口語的方式傳誦,確實百姓能聽得懂。
也確實,把高高在上的儒學,化成了教會一樣的道德規範,傳唱之間,叫人明白到底啥叫道德,應該怎麼做。
走路該怎麼走。
長輩要怎麼敬。
說的聽不懂,因為這些東西,牽扯到明亡順興、泰州學派演化的諸多核心。
讀史的人,或者那些在廟堂上為官的、有敏感的政治嗅覺的人,是很容易聽懂這裡面的一些“有趣”的東西的。
這些想法,也確實是王艮的想法,他對“堯舜萬鎰,而孔子九千鎰”的說法,頗為不贊同。
他認為,堯舜不過是因為做到了那個位置上,所以做出了一些功績,是站在那個舞臺上的正常發揮。
而孔子在民間,位天地,育萬物,視天下如家常事。要是孔子在堯舜那樣的帝位上,做的肯定比堯舜要強,堯舜只是舞臺比較高而已。
孔子是師。
堯舜是聖。
為什麼他這麼認為,要看他的想法。
是要“出則為帝者師,處則為天下萬世師”。
要做師。
所以師的地位,要比聖高。
但等到王艮傳到顏鈞、再傳到羅汝芳的時候,情況就變了。
嘉靖皇帝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問題,對“孝”之一字,極為重視。
畢竟涉及到親爹問題,還專門把曾子的後人找出來封爵了。
孝,再往上,就要孝到太祖那裡了。
而本來一些人就琢磨著“予以為聖人出為帝師,而未嘗不師天下後世;處為天下後世師,亦未嘗不師帝”的人,為了弘揚學派,那就肯定要引起統治者的重視,然後引以為進身之階,從而實現王道。
這時候,嘉靖皇帝搞孝。
孝再往上追,那就是太祖皇帝。
那麼,學派到此為止,該怎麼辦就很明顯了。
師,肯定是重要的,否則師的地位下降了,當帝師、當天下師的意義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