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小冊子,一經發行,立刻就位戴震博得了極大的名氣。
刨除掉因為經濟基礎在逐漸發生改變導致的意識接受外,最大的原因還是源於文化圈文明啟蒙運動的特殊性。
東西方的宗教氛圍完全不同。
是以,二十多年後即將在北美土地上籤訂的、被歐美奉為圭臬的北美獨立的宣言,即便傳到了大順,在大順士大夫階層裡的影響力,可能都趕不上傳教士帶過來的過時的天文學知識。。
開篇那句【We d tfevident】,就會直接水土不服。
怎麼就【我們認為這些真理不言而喻了】?
怎麼就不言自證、不證自明瞭?
這邊計程車大夫不能接受另一個文化圈宗教傳統和封建傳統下的不言而喻,或者說兩邊“不言而喻”的東西,根本不一樣。
既然不能不言而喻,那就只能從過去的聖賢道理中撬。
怎麼撬?
這就需要先把已有的東西砸碎了、揉碎了,然後再根據自己的需求,從過去的聖賢之言中,拼湊出來一個全新的。
戴震其實自己也說的明白,他在江南成名之際,就做過一個比喻。
說天文學、地理學、歷史學、考證學、聲韻學,這些東西,就像是抬轎子的轎伕。
而坐在轎子裡的大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麼這個大人是什麼?
其實就是哲學、義理這些東西。
那麼,由天文學、地理學、歷史學、數學這些東西構建起來的新義理、新哲學,應該是什麼樣的?
這直接關係到誰來做這個“大人”,或者說,誰的思想來做這個“大人”。
劉鈺搞得新學一派,是不教“義理”,或者說是不搞“上層建築”的。
只是單純地“器”,學的都是天文地理數學物理這些基礎知識。
但這些基礎知識,又塑造了經濟基礎。
劉鈺知道自己那兩把刷子,自己真正篤信的東西,在這個時代純是造反的學問;而他期待,這個有大順改造後不一樣的時空中的儒生,會自己搞出來一套上層建築。
這種情況下,儒生體系的一部分新生代,潛移默化地接受了新學學問的一些世界觀,也就開始嘗試構建一種全新的、否定宋學甚至漢學而直接追古,闡釋六經來達成現實目的的學派。
這個學派的經濟基礎,是此時大順已經正式出現資本主義萌芽和初步工業革命的江南。
而這個學派試圖構建的上層建築,第一步就是透過考證、天文學、數學之類的學術,把過去的上層建築推翻。
把“轎子裡的大人”,換個大人。
戴震做的這個比喻,在儒學界引發了很大的轟動,源於他這個比喻問題很大——是轎伕決定了大人?轎伕換了,大人就換了?
比如說,天文學裡的左旋說是錯的,那麼是不是說與之相關的宋儒倫理學,也是錯的?
實際上,這在大順是個非常重要的啟蒙點。
甚至不只是大順,還包括整個儒家文化圈。朝鮮國那邊開始對朱子學的批判和反思,也是源於朝鮮這邊的貢使,在京城接觸到了新的天文學、地理學學問之後,開始思考的。
因為,文化差異、宗教氛圍差異之下,這邊不是很重視【不證自明】、【不言自重】;而是相對來說,其實更重視【道】這些東西。
思潮的出現和改進,自然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前人鋪路。
大順特殊的情況,使得這個前人鋪路的過程,已經延續了百年。
明末順初,閻若璩的《尚書古文疏證》,直接給了程朱理學、陸王心學狠狠一擊。
不管是程朱理學,還是陸王心學,包括陽明學,《大禹謨》裡面的虞廷十六字,都很重要。
所謂宋儒取而推明演繹虞廷十六字,迨真以為上承堯統、下啟孔教者在此。蓋以其所據之地甚尊,而所持之理原確也。
噫!抑孰料其乃偽也乎?
一群大儒,對著一本魏晉時候偽造的“上古文章”,不亦樂乎,搞出來一堆的東西。
也包括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