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順大規模開發南洋的第二年。
端午剛過,剛剛處理完一起奇葩的涉外貿易糾紛的劉鈺,洗了把臉,準備前往碼頭迎接從歐洲回來的齊國公一行。
南洋來快船已經先行返回,通知了這邊齊國公等人已到南洋的訊息,預計今日抵達。
與之一同回來的,還有西洋貿易公司的第一批貨船。他們在大順開發南洋的前一年出發,在大順開發南洋種植園的第一年冬天抵達歐洲,然後今年返回。
到底賺了多少、到底拿到了多少的利潤率、以及歐洲戰局的情況、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結束後的和談中大順發起的武裝中立同盟,這些有什麼的結果,這一次也該全知道了。
身旁在那記錄的辦事員還在那等著記錄剛才那場涉外貿易糾紛的處理意見,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因為要處理的這個貿易糾紛實在是過於奇葩,叫人哭笑不得。
格羅恩島的安德羅斯家族,委託普魯士埃姆登王家公司,在大順這邊給燒一批定製瓷器,要把家族的家徽弄上,作為家族宴會用的瓷器。
歐洲的盾徽亂七八糟,顏色古怪,這家族的管家可能腦子也有點問題,直接畫出來就行的事,結果用字母在圖樣上標註出來“紅色”、“藍色”、“紫色”之類。
又為了圖便宜,找了一家燒瓷的作坊。這燒瓷作坊是家新作坊,師傅手藝倒是可以,跳槽單幹的,但是哪懂洋文啊?
於是把那些“紅色”、“藍色”之類的單詞,給作為圖案弄上了。
數量倒是不多,六百來件。但這家作坊是個小作坊,新成立的,也算是頭一樁對外生意,這六百多件瓷器可是關係到這家小作坊的存亡。
自然而然地,普魯士埃姆登公司不收,說這和我們給的圖樣不一樣;燒瓷作坊就說扯淡,明明一樣,你看這字母,我們哪一個描錯了?
這種屁事,前所未有,大順律肯定沒有,都得歸劉鈺來管,不斷地完善貿易和對外問題的諸多章程。
其實這事也不是出了一次了,十幾年前其實就出過一次類似的事:荷蘭委託燒的一批瓷器,圖案稽核的時候,稽核人就在圖樣的下面,寫了句“同意”,然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結果燒瓷的時候,就把“同意”這個單詞和稽核人的簽名也一併燒上去了。
如今又一次出了這樣的事,自然是叫人哭笑不得。或許,這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語言體系之間交流所必要出現的情況吧。
洗了一把臉的劉鈺隨口和那個辦事員道:“你記一下,出個通知。告訴各國,圖樣問題,去貿易處那邊,由專門的翻譯給弄清楚之後,再往外承包。讓貿易處組織個小部門,科級,招六個辦事員,專門負責圖樣、翻譯、美工、合同等問題。”
“告訴普魯士埃姆登公司,這是他們的問題。中國燒瓷師傅當然不懂洋文,但是眼睛都是一樣的,分得清紅色藍色紫色。他不直接畫盾徽顏色,弄個單詞,這怪的了誰?如果他們不同意,直接用他們公司的押金強制執行。”
“還有,以後所有合同,一式兩份。拉丁文一份,中文一份。法語也行。剩下的都不行。”
辦事員將記錄下的東西複述了一遍,確定無誤後,又問道:“國公,英國東印度公司又派人來,詢問是否可以解除對他們的監視?”
這是每個月都會來這麼一次的月常,劉鈺算算日子,便道:“行,告訴英國東印度公司那邊,我知道了。別的也不用多說。”
“是。”
得了這麼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辦事員知道恐怕還要拖下去,心裡有數了,就匆匆退下去了。
劉鈺這邊洗漱,換了衣衫,自叫人準備儀仗,前往碼頭迎接。
他這邊一到,當地大大小小的官員、海關的官員,也都到了。
這些官員的身後,就是西洋貿易公司的股東們,實際上他們的心情比這些官員還要著急,甚至著急的多。
對西洋貿易公司能不能賺錢,這一點他們這些投資人沒有任何疑慮。但凡不是暴利,這些西洋人也不可能冒著這麼高的死亡率每年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