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松江府這邊的流氓中介,也認為那邊那些舊打行政治敏感性不足、不能把握正確的矛盾方向和鬥爭技巧。
他們倒是不能用這樣的語言來形容,但心裡那意思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畢竟這邊也有一群舊打行出身的,對舊打行這一套東西,還是非常瞭解的。
依附黨爭,參與政治鬥爭,只是這些舊打行的副業。
而主業,則是殺人、放火、搶劫、偷盜、收保護費等等。
包括且不限於:
如,逼寡婦改嫁,或者把寡婦逼死。一般這都是寡婦的婆家人出錢,因為寡婦改嫁或者死後,就可以把那些財產收回。所以親戚出錢僱這些舊打行的人,在寡婦門前辱罵、羞辱、造謠,如果這還逼不死寡婦,就強行說媒,使之喪失家族財產。
如,設仙人跳,嘉靖萬曆年間的文人葉權的《賢博編》裡,就有不少專業的仙人跳套路。比如找妓扮良家閨女,尋找有錢的,賣弄風騷,撩起火時,“父親”忽然帶著“兄弟”衝進來。
剩下的,如扒墳、放火、抓人賣窯子、開賭場,都和這些類似,屬於他們的主業。也都是非常正常的犯罪行為,犯罪分子嘛,不這麼無恥就不正常了。俠義故事都不是屎裡挑豆子,而是大海里摸針。
而,受僱於大戶人家、有權有勢的家裡,用來打人、護院、搶奪地產、參與黨爭什麼的,屬於副業。
舊打行,參與的政治,還是以舊時代內部矛盾為主。
而松江府這邊經過劉鈺重新拆分整合後的打行群體,是出現了嚴重分化的。
平時參與的諸多事件,也都和這一次廢鹽改墾的情況類似,屬於是“新舊時代之交”的新問題、新矛盾。
劉鈺總說,大順的官員,其實連地主和農民之間的事都管不太明白,更何況新興階層之間的矛盾了;這些打行也一樣,這些新生的矛盾,舊打行其實專業不對口。
而松江府這邊的新打行、新文人流氓,那都是幹什麼的?
有些事,官員作為朝廷的代表,不便去幹,比如圈地建廠之類,那都是靠誰去幹的?乾的時候,怎麼才能煽動輿論,保證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暴動?怎麼平息輿論?
再比如,一些新興的工場內,發生了米貼運動、齊行叫歇之類。怎麼才能分化、瓦解、平息這些運動?怎麼才能引導罷業的僱工把領頭的獻祭了,然後平息亂局?
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又有人說,水漲船高。
鬥爭嘛,在鬥爭中學習、在鬥爭中進步,你死我就活、你活我就死。
誰不抓緊時間總結經驗、變換手段,誰就會在下一次的鬥爭中失敗。
伴隨著劉鈺讓這邊的打行分化,從地域之爭引導為階級間的鬥爭,兩邊鬥了十多年了。
這些依附新興階級工商集團的新打行,可謂是鬥爭經驗極其豐富了,估摸著再有十年,就要把僱工階層逼出來專業脫產糾察隊了。
以這種豐富的鬥爭經驗,實踐中成長、實踐中學習、實踐中進步的新興資本家的乏走狗們,對付一群老舊依附大地主士紳階層的舊打行,優勢在握。
…………
幾日後。
這場【為了拉攏人民,封建主們把人民的乞食袋當做旗幟來揮舞。但是,每當人民跟著他們走的時候,都發現他們的臀部帶有舊的封建紋章,於是就哈哈大笑,一鬨而散】的鬧劇,正式開場。
一大早,準備看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這場大戲的縣城市民,發現城中一下子湧入了大量的貧民。
他們穿著爛乎乎的衣裳,很多人的褲子只能到膝蓋,露出來的腳丫子被海水泡加上太陽曬,彷彿是一塊用火燒烤後硬的能把牙硌碎的豬肝。
顯然,這是一群鹽戶。
這些鹽戶抬著天官、地官的像,一邊走一邊呼號著一些祈福的口號。
縣城裡的市民對此倒是並不陌生,每年正月十五,這些鹽戶、鹽工、鹽丁們,也會組織這樣的活動。
但現在並不是正月十五。
而且,這些鹽戶和上次來的那些老鹽戶好像很不一樣,他們並沒有直接去縣衙,而是到了城中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就像是正月十五時候祈福活動那樣。
幾個巨大的香爐擺出來,鹽戶中的老者給香爐上了香。
市民們雖然覺得古怪,也知道今日怕是要出事,而且今日並不是正月十五,但還是像正月十五時候那樣圍過來看熱鬧。
天官、地官的塑像擺在香爐之後,這些鹽戶紛紛跪拜。
這時候,鹽戶中走出來一個人,來到了香爐面前。
這人……其實不是鹽戶,諢名叫炒鹽豆。
雖然諢名裡帶著個“鹽”字,但實際上炒鹽豆和鹽戶一點關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