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皇帝反而更加興奮。
心想如今這貿易被處處掣肘,尚且能賺這麼多;若是將來真的做成了打破英夷航海條例之大事,這不得起飛了啊?
如今收了商人36萬兩的“好處費”,作為給丹麥商館加稅的回報。
日後自可成定例。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別家。
當然今年的情況確實特殊一些,但日後縱短暫下滑,只要將來補回來便是。
“愛卿所言,朕自知曉。你且放心,朕也不至於拿今年的數目做平日情況。”
“這海外貿易事,朕對愛卿最是放心。也不會叫別人胡亂干涉的。”
皇帝說這番話,主要還是因為當年他拍腦袋的“高階瓷器賺得多”想法,賠了一大筆錢賠出來的經驗。
對外貿易,當然要講究科學。
歷史上其實這種“一拍腦袋”的“搞笑”決策,多得是。
歷史上1843年,一鴉結束,英國資本家大為興奮。
然後,西菲爾特的一家公司,花費巨資,動用了公司大量的流動資金,往中國運了一船“餐刀、餐叉”,準備大發一筆。
這已經不是拍腦袋決策了,而是腦袋被高壓水槍呲了的決策。
靠著這種拍腦袋的決策,和對真正懂東方情況的東印度公司的打壓,英國“成功”地將除鴉片外的對華出口額,從一鴉巔峰的250萬英鎊,拍到了52年的140萬英鎊。並且在二鴉後,搞出來一個彷彿魔幻世界一樣的1876年的半殖民地2.5%關稅的中國再度順差白銀1058萬兩……
現在的情況,劉鈺是一點不擔心外國貨的傾銷,而是擔心貿易額逐漸增大引發國內的諸多問題。
在本國不能發行貨幣的情況下,每年幾千萬兩的白銀入內,這也足夠危險的了。
得虧大順的行政能力不是很強,不能把大筆的錢收上來再花出去,使得歐洲的價格革命至今對中國的影響還不是太大。
然而即便行政能力不強,大量外部白銀的入場,也會隨著皇帝花錢而逐漸影響到全國。
像是今年修淮河,就是財政轉移支付。將全國各地的白銀,在兩淮地區花出去,一下子湧入三四千萬兩白銀,衝擊有些巨大。
最簡單的一點,肯定會造就兩淮地區的銀錢價比問題。
而這,正是劉鈺憂心的地方。
大順的貨幣政策,既不是銀本位,也不是銅本位,而是一種非常奇特的貨幣政策。
大順的法定貨幣是銅錢,但收稅卻收白銀。而法定的一千個銅錢能換一兩白銀,根本只是理論上存在的東西——大順連官方的銀行、貨幣兌換所都沒有,甚至這麼大規模的對外貿易,都是直接稱重來算,怎麼可能民間的兌換比能按照官方來?
這類似等於是官方發行法幣,但官方收稅什麼的卻收英鎊法郎荷蘭盾西班牙元。
之前對外貿易不是很主動,都衝擊出來了個貨幣白銀化,衝擊出來個白銀稅改。
如今對外貿易的額度、數量,都急速增加,若這種情況下還不考慮貨幣問題,肯定是要出事的。
這個事從實際來講,可能不算啥太大的事。
但在朝堂裡,可能會成為被人攻訐貿易的方向,是以劉鈺有必要跟皇帝提前提一嘴。
大順計程車大夫水平,很難搞明白經濟。
很多都是憑感覺來。
歷史上1810年代開始,出現過一波突變似的錢賤銀貴,一些地方瞬間漲到了1600到1700兌一兩白銀。很多士大夫憑感覺,認為是鴉片走私導致的。
雖然說,鴉片當時走私確實已經嚴重了,但問題是即便算上鴉片走私,那幾年每年的白銀入超量,依舊保持在600萬兩左右。
士大夫會歸結於鴉片走私的問題。
從立場上講,這是好事,引起了對鴉片的警覺。
立場先放一邊,10年代開始的銀貴,鴉片走私並不是主要因素,甚至那幾年實質上的出口量和白銀流入量都是增加的。
這種情況,對此時的大順,則可能是一件壞事:如果出現了銀錢比例的劇烈波動,大順的這些士大夫也會憑感覺,把問題甩在對外貿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