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是法理上大順江蘇省的省會。
不過,實際上大順的江蘇也是散裝的。金陵的江蘇節度使,在松江府的對外貿易快速崛起之後,實際上並管不到鎮江府、常州府、蘇州府和松江府這四個要嘗試實行新政的府。
而實際上,安徽節度使,其實也暫駐在金陵辦公。然而實際上金陵卻又不屬於安徽省。
大順在安徽省份劃分的問題上,秉持一個非常簡單的軍事原則:安慶和南京,不能在一個省。
安徽節度使手裡拿著安慶;江蘇節度使手裡拿著南京。
之所以安徽節度使暫時要常駐金陵,其實還是因為運河、治水、黃淮的緣故。
因為這三件事,需要安徽省和江蘇省——刨除掉松江府、鎮江府、常州府、蘇州府四府的江蘇省——來協作處理。
再一個,松蘇四府經濟雖發達,但政治地位因為歷史慣性很低。前朝南直隸的緣故,問問揚州府、淮安府、徐州府的人,你們的省會是哪啊?他們一般也回答,肯定是改回舊名金陵的南京啊。
以及,實際上從前朝到大順一直延續的一種潛規則政策:黃河決口、保北不保南、保北邊的漕運不保南邊的百姓。這都使得需要一種特殊的行政規劃,保證安徽和江蘇的政府班子能夠保持足夠的距離,維繫和中央的一致步調。
所以,實際上,大順在江南地區,其實真正意義上是三個省。
分別是節度使駐地在江蘇省省會的安徽省;沒有名正言順的節度使但實際上直屬中央管轄、政策有些特殊化的松蘇四府;以及其實更應該叫黃淮省或者徐州省、但因為前朝南明都城和安慶南京不能在一個省的江蘇省。
劉鈺不是江蘇節度使,他更像是皇帝派出的一個特殊的“鎮守太監”,在松蘇四府有辦事能力。
但理論上同屬於江蘇省的淮安、海州等地,他在那說話沒啥用。再一個他是大順官場內認定的“廢河派”,那邊的官場非常厭惡他,斷了太多人的財路。
這和廣州因為劉鈺的折騰導致對外貿易中心地位不保不同,廣州那邊能夠真正意識到是松江府的崛起導致了嶺南商路蕭條的人不是很多;但廢運河政策導致的一系列問題,實質上直接撕裂了蘇南和蘇北,這是江蘇官員看在眼裡的事。
甚至,很多人眼裡,是劉鈺一人廢掉了蘇北的繁華區,運河沿岸幾個七八十萬人口的此時世界意義範圍內的特大都市。
這種情況下,劉鈺要解決蘇北的問題,只能去金陵找名為江蘇節度使實為淮海徐州節度使的江蘇節度使。
除了江蘇節度使,劉鈺還得去見皇帝派來出鎮、負責協調救災、治水、治淮、廢河政策的黃淮都督。這個黃淮都督和劉鈺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官差不多,不是常設的,而是朝廷派來出鎮協調的。
現在淮河五分入海、五分入江的大略已經定下;廢棄運河、原本的漕米貨幣稅化的政策也已定下;要治理黃淮的方針成為皇帝這一次南巡的首要目標。
種種情況下,才搞出這麼一個黃淮都督。只不過,黃淮都督的府衙,並不在金陵,但現在為了協調兩省力量的緣故,暫時恰在金陵。
黃淮都督不管太多民政問題,主要還是解決漕工問題,更接近個軍事幹部,是負責挑選遴選漕工,加入名為廂軍、實則可以叫工程兵部隊的廂軍。
以及,最最重要的,維繫廢河政策必然帶來的、可以預見的混亂,甚至是起義。
黃淮都督都是劉鈺這邊的貴族大院子弟圈子裡的人,皇帝搞這樣的非正式的任命,就是為了貫徹要治淮廢河的意志。但和劉鈺雖然都是武德宮、良家子,或者叫“開國列侯老戰士”子弟,然而兩邊的關係又不是太熟。
不過兩人也能搭上話,阿爾泰山一戰定西域之後,在西域那邊乾的比較好的就是他。
鑑於這種大圈套小圈、勳貴列侯老戰士子弟和科舉官僚之間的矛盾、避嫌兩個實際上捏著大順之癌和大順錢袋子米袋子的人直接接觸的緣故,劉鈺也只能公事公辦,打著去找江蘇節度使的旗號。
松江府距離金陵倒是不遠,提前派人快馬通知,各種繁文縟節自不必提。
儀式一過,入了廳堂,劉鈺也就開門見山地說起來他面臨的問題。
“都督、節度使,二位實不相瞞。陛下這邊委我督辦此事,這邊實在是難辦,不得不來求一求二位了。”
現任的江蘇節度使夾著煙,點了點菸灰,看著劉鈺求人的神情,心道你倒是滑。這好處全是你們蘇南的,事卻叫我們蘇北來辦。這錢既是肥了南洋、說到底肥的是蘇南四府的商賈,他們卻不出錢,反倒是叫坑蘇北計程車紳?
“興公,此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若說簡單,特事特辦,都是為了社稷長遠,苦一苦當地士紳。倒是也沒什麼。”
“但要說難,我只問,這下南洋一事,是不是隻有今年?若不是隻有今年,明年又下、後年還下,難不成次次都是特事特辦?”
“是以,說到底,這裡面還需一個章程。但這個章程怎麼出,就是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