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帝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並沒有被這三千萬兩白銀的數額嚇得不敢吭聲。
劉鈺在一旁聽著這個數額,暗地裡竊喜。
心道要說花錢,還是得國家大事花錢啊。
打仗、治水,這才叫花錢。
真要是皇帝沒了雄心壯志,去了趟江南,回京之後修園子去了……倒也不是說不花錢,但那才能花幾個鳥錢?
使使勁兒,六七百萬兩撐死了,也配和打仗、治水這樣的事比花錢?
不花錢,便沒有開拓的動力。
現在這個時代,就是這麼奇葩。以前開拓邊疆,好地方都佔了,開拓就是賠錢的。可偏偏,現在開拓是賺錢的。
集權到這種程度了,君主的意志,直接決定著國家的走向。
只可惜黃河治不了、沒人敢蹦出來說自己有本事根治黃河。
要不然開個兩億的價碼,之後二十年都不用愁皇帝會不對外開拓殖民來想辦法弄錢了。
只不過……
劉鈺看了看那個水利官員,心道只不過你這計劃到底能不能成?
別想的挺好,到時候弄成宋朝三易回河那種事,治水沒治成,反倒是弄出大災?
這事兒要是做毀了,皇帝以後肯定嚇得不敢在治水上“瞎折騰”了,怕不是以後只能老老實實、聽天由命、祭祀河神保平安了?
淮河當然得治。
最好當然是治好。
要不然再這麼下去,不說別的,單說依舊還是保北不保南,提起安徽想到的就是要飯花子;淮河水災,蘇北災荒,松江府各地又工商業興起,蘇北人都跑去蘇南打工,蘇南提起蘇北就覺得窮,愣生生把一個蘇省弄成蘇聯……若還這樣,這些年的折騰,改變了啥歷史呢?
想到這,腦袋一熱,便要出去談談這三千萬兩不是什麼難事的時候,旁邊並立的一名官員悄無聲息地伸出手輕拉了一下劉鈺,示意劉鈺這時候別站出來。
小動作很隱秘,皇帝也沒有注意到。
這時候,緩過神來的皇帝輕咳一聲,示意那些嗡嗡討論三千萬兩這個驚人數額的官員先肅靜。
然後下意識地看了眼劉鈺,示意叫近侍將圖冊交與劉鈺也看看。
劉鈺剛才腦袋一熱,亦是“老夫”聊發少年狂。
被旁邊的官員輕拉了一下後,頓時冷靜了許多。
眼看圖冊已經到了身前了,劉鈺跪倒,卻不接圖冊,而是道:“陛下,術業有專攻。”
“陛下若問,水為什麼往低處流,臣可以解釋其中道理。”
“陛下若問,下游水高泊大,何以上游的水流速就緩而至淤積,臣也能以阿爾熱巴拉手段寫出三五個公式。”
“但陛下若問淮河水治不治得,入海入江之後,到底有利有弊?古人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臣不敢以不知之事對奏。”
說完,想到自己剛才出於對數百萬同胞潛意識裡的愛,竟差點做出老夫聊發少年狂的人的行徑,不禁一身冷汗。
得虧那官員拉了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