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欗先不去,眾人也只能先去。
一眾人穿街過市,來到侯爵府。內裡劉鈺得了訊息,也不知道禁宮了發生了什麼,只是感覺有些不太對。
按說起來,這些人來他府上吃飯喝酒,這都非常正常。但今日皇帝召見,得以面聖,面聖之後集體來他這,這就不太對。
田貞儀忙叫人準備酒菜,問道:“他們既來了,肯定是有事。你不妨先這麼衣衫不那麼正式地出去,先去迎一迎他們,問問是什麼事。問清楚後,只說去換衣裳,我與你參謀參謀。若是平日,我出去倒也沒什麼,他們都是熟人,也習慣了。只是今日一下子來這麼多人,我出去便不好。”
劉鈺心道也是,便故意屐拉著鞋,倒也不是效仿魏晉名士或者曹操見許攸,他也用不著這樣以示尊重而收人心。
去了客堂,眾人紛紛起身,劉鈺直接問道:“便是要來吃飯,也該提前說一聲才是。全無準備,竟是要先喝一肚子茶了。你們既來了,我也趕緊出來,先說幾句話,一會子回去換衣裳。”
這一眾人早已習慣,也不廢話,只道:“適才覲見陛下。陛下於宮內問對,我等難以回答,陛下說不妨來問問鯨侯,是以我們都過來了。七皇子過會子也要過來的。”
這話直接把劉鈺說懵了。
“問對難以回答?不能夠啊。南洋的事、海軍的事、貿易的事、財貨的事,你們不差啊。難不成陛下竟問你們天朝內的事?運河?畝稅?士紳?還是……”
說罷,自己便先搖了搖頭,自言道:“不能夠啊。這些事不可能問你們啊。且不說術業有專攻,只說當初時候便說了,學實學的,不能搶科舉和武德宮的名額,你們也根本沒有當郡縣官的機會。不可能問你們這個啊。”
饅頭忙道:“南洋貿易海軍財貨之事,我們自是對答如流,陛下也頗滿意。只是陛下問過之後,又問了問別的。談起來荀卿的文章,說為臣之道。”
“又說,鯨侯是社稷之臣,可卻不是荀卿所言的諫臣、錚臣、輔臣、拂臣任何一種。是以叫我們來討教。”
大致的情況說完,眾人又七嘴八舌地將細節說了說。只略過了南洋、貿易、工商等諸多事。
本該是正事的大事,此時卻彷彿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劉鈺聽完,心裡忍不住想罵娘。
心想他孃的這是什麼時候?說是千載難逢、百年難遇的機遇期,不為過吧?
早四十年,燧發槍加刺刀,連在歐洲還沒普及。現如今燧發槍和刺刀的優勢,再加上新型的線列戰術,用法國印度總督杜普萊克斯的話來說,真真是八百破一萬不成問題的時候。
現如今歐洲因著奧地利王位的繼承問題,打出了腦漿子。荷蘭廢掉、西班牙居然和英國在海上打了個不分勝負,距離英國真正制霸七海還有一段時間。
印度廢了,中央集權崩潰,藩鎮節度使蜂擁而起。東印度地區,荷蘭退走、法國戰敗、英國在歐洲也流了太多血。
俄國無力東進、日本已然臣服、歐洲棉紡織業剛剛起步還需要重關稅保護、中國熱伴隨著啟蒙運動在歐洲興起、大順航海技術已經足夠去歐洲做生意或者墾殖澳洲……
早三十年,奧朗則布不死,印度哪是這麼容易插手的?
晚十來年,英國全面佔據孟加拉,到時候再伸手,哪裡擠得過去?
說是千載難逢或有些過,但說這十幾年內,決定日後三百年世界之格局,那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個節骨眼上,不多花心思去考慮怎麼列印度、怎麼與西洋人貿易、怎麼鞏固南洋、怎麼移民墾殖解決國內的人地矛盾,卻他孃的在這考慮什麼輔臣、拂臣之亂;諫臣、錚臣之禍?
這特麼的說一句“不問蒼生問鬼神”,也絕對夠格了!
心裡著實忍不住暗罵了一句皇帝“豎子不足與謀”,忍著心中的火氣,笑與眾人道:“這事我知道了。一會七皇子還要蒞臨,我也回去齊整一下衣衫。你們面前,我如此這般也都習慣了,可於皇家面前萬萬不可。”
“子明啊,你且和你們喝喝茶,若要什麼,你直接吩咐僱僕去拿便是。”
說罷,只叫眾人先坐著喝茶,一溜煙回到了後堂內室。
叫旁邊人都先下去,待人一走,就將禁宮裡發生的事與田貞儀講了一番。
講完之後,四下也無外人,便嘴不留德地說道:“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吧?輔臣、拂臣,這不能當,也就罷了。是,這兩種臣子,當不好,就容易當成操、莽之輩,當皇帝的肯定害怕。”
“可錚臣、諫臣也不讓當。皇帝和他們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也不讓當、那也不讓當,卻讓他們當什麼?”
田貞儀聽完劉鈺的吐槽,忍不住伸出手捂住嘴掩口笑道:“陛下說的還不夠清楚嗎?三哥哥,陛下不讓你們當錚臣諫臣輔臣拂臣,這是叫你們當閹黨、宦官呢。”
劉鈺雖是一肚子不滿,也常常聽田貞儀說起“宦官、內官”之喻,可在家裡還是喜好玩笑,嘁了一聲道:“他們能不能當,我卻不知。但我肯定是當不成,這幾日難不成你還不知道我的本事?便是想當,這身體條件也不允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