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講!”
商人們都向前微微弓著身子,做側耳傾聽狀。
劉鈺咬著牙,迸出來四個字。
“武德充沛。”
說罷,笑道:“什麼叫武德充沛啊?既是朝廷給了你們壟斷權,我且問你們,若發現公司以外的人運貨去倭國,怎麼辦?”
這四個字,幾個商人一聽便懂,哈哈大笑道:“自是擊沉、截貨!”
這倒還真不用劉鈺教他們,海商們自古就是如此,能商則商,不能商則賊。
原本歷史上十幾年前的琉球事件,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直接在那霸暴動,逼琉球王把積壓的貨都吃下去。
只不過海商們因為不能聯合成公司,一盤散沙,導致有些欺軟怕硬,在琉球敢打砸搶,在南洋荷蘭人面前就慫的多。
這倒怪不到海商身上,只怪朝廷沒有足夠的海軍,勢力範圍到不了南洋。
此時今非昔比,劉鈺只需要提這四個字,這些海商當然明白該怎麼做。
劉鈺暗道,你們也只管放心,皇帝在裡面還有不少託名的股份呢,只要你們敢搶,就算我這腰板扛不住,還有皇帝撐腰呢。
可這時候又不好把皇帝扯出來,只好道:“到時候,你們只管去做。一則朝廷白紙黑字的把壟斷權給了你們,二則就算那些走私的背後有人,我罩著,你們又怕什麼?說句難聽的,便是江南大族也不妨試試,看誰大腿更粗。”
林允文笑道:“有大人這話,我們就放心了。”
“但若說沒大人這句話,其實我們還真有點怕。論起來,朝廷鹽政,亦算壟斷。前朝鹽引動輒分給藩王,導致拿到鹽引為朝廷運糧的商人賺不到錢。這種事常有。”
“倭國之前倒好說,這倭人自己閉關,便是你在天朝關係再硬,卻也無用,前朝的劍斬不得本朝的官;國內的關係也用不到倭國去。”
“可一旦開關,我們只怕一些人眼紅,到時候名義上我們有壟斷權,每年壟斷費給朝廷交著,卻叫一些人不交一分錢便去貿易。”
其餘商人紛紛點頭,剛才那句“武德充沛”聽著暢快,可想著日後盤根錯節的關係,要沒有劉鈺那句撐腰的話,他們還真不敢做太多。
之前日本鎖國,一些江南大族在大順有關係,可去日本就沒關係了,耍脾氣搞關係搞不到長崎去。
可要是開了國,那還不像是蚊子見了血一般?真要是擊沉了,到時候再告他們個“賊寇”之罪,鬧將起來,說不定憑著關係就把這貿易公司轉給了別人。
劉鈺有心給他們壯膽,便道:“到時候,只管抓就是。拼關係、比後臺的事,交給我。我雖不喜拼關係比後臺,卻也不得不做。這裡面又不止有我的股,英國公、齊國公、鄂國公、襄國公……我們圈子裡一堆人在裡面都有份兒呢。”
幾乎把開國的那幾個世襲公爵和侯爵的名目都念了一遍,這些商人也終於放了心,劉鈺引話道:“但有道是,打鐵還得自身硬。海上你們能不能搶他們,這就得看你們的本事了。”
“海岸線太長,關口太多。日後海軍是不太可能幫你們巡查走私的。你們交給朝廷的金銀,那是買來了名正言順的壟斷權;名正言順了,你們有沒有本事保得住,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這便是我要說的第二個條件。”
繞了個圈子,迂迴到了真正要說的事,商人們都豎起了耳朵。
可劉鈺先講了一個故事,依舊是“刻舟求劍”的故事。
“荷蘭人當年做生意,要考慮通行稅、過關稅,那過關稅又按船收,是以將商船造的皮薄餡大,裝的貨越多越好。這是聰明的。”
“都說,商人求利,但荷蘭人的聰明,放在你們身上,那就不聰明瞭。”
“荷蘭人要考慮過關稅、通行稅。你們想想,你們有壟斷權,沒有過關稅和通行稅,你們要考慮什麼?”
略加啟發,幾個商人交頭接耳地討論了片刻,笑道:“是了,要考慮劫船、截貨、海賊、匪寇。”
“然也!”劉鈺拊掌讚道:“所以這第二個條件,也說不上是條件,應該說也是對你們有好處的。”
“我知道,若只是求對倭貿易,福船最合適。成本也低,運貨方便,水手好找。但是,福船不利海戰,而且會操控福船的人,不會西洋戰艦的軟帆。”
“這第二個條件嘛,便是貿易公司的貨船,只能是西洋式的軟帆遠航船。水手、船長,海軍這邊有退役的,你們也可以自己培養。一旦開戰,這些水手要被徵召參戰。”
“我也知道,西洋船造價高,近海航行不擅,水手不通硬帆不好招收,只是對倭貿易,根本沒必要。但是,這就是條件。”
“當然,也是為了你們好。朝廷原本只允許提防海盜海船可攜大炮八門。你們隨便攜,只要不是巡航艦以上級別的軍艦就行。”
“而且只要是威脅到你們壟斷權的,儘可擊毀……包括,荷蘭人。允汝等巡航倭國開關口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