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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混沌未可知 (1 / 3)

酒已酣,便以盞碟為鼓,筷箸為槌,拍著桌子做鐵板,一群祖上都是老陝的年輕勳貴子弟嚎叫著一曲曲秦腔,以作送別。

刺熊虎戳華雄泗水關前,斬顏良誅文丑威名震顯,得兄信奔河北相會桃園。

倘若是曹阿瞞統兵來擋,青龍刀管教他命喪疆場。

京城裡陝西人太多,使得京片子的味兒都帶上了陝西音,傳唱千年的秦腔如今也是京城唱的最廣的戲。

唯獨就是大順得了江山後,對底層宣傳是“復李唐”,這秦腔裡薛平貴和王寶釧的《紅鬃烈馬》便不得唱了。

誰叫《紅鬃烈馬》裡薛平貴“大登殿”,借西涼兵破長安、當皇帝,這分明是在影射南明聯虜平寇有理、吳三桂是功臣嘛。

戲不準唱了不說,還扣了個漢奸的帽子。

也算是大順的第一場“蚊子獄”了,牽連甚廣,以致不少山東唱梆子的、河南唱豫戲說評書的,都不得不另尋別的唱本。

不得唱平貴寶釧紅鬃烈馬,別的本子卻也多。

這群“都有光明未來”的大順後浪們,唱完了過五關唱和氏璧,一直唱到夜深了,這才都散了。

幾日後使團出了城,劉鈺田平等人一併去城外長亭送別,使團人群中卻有個讓劉鈺大感意外的人。

其餘人或是呼朋引伴飲酒作別,或是泣涕漣漣以為自己被流放,唯獨陳震獨自坐在亭外的一塊石頭上。

沒有人送別,也沒有人和他說話。

臉色有些蒼白,手指被夾棍夾過的傷還沒有好,一股濃濃的田七的藥味。

劉鈺大感詫異,指了指遠處孤零零的陳震,問身邊熟人道:“怎麼回事?他怎麼跟著了?”

那人拱拱手道:“陛下仁慈。叫他跟著出去看看,做使團的經歷執事。我也不知道陛下怎麼叫他跟著。怎麼,守常兄是還沒出氣?你且放心,哥幾個心裡有數,少不得打他幾頓。”

劉鈺頗為意外,笑道:“算了吧。別找事了。陛下讓他跟著,自有深意,他渾身是傷,萬一打死了,豈不擔責任?”

對陳震他沒有太多的情緒,甚至連恨都算不上。身份差距太大,著實沒資格讓劉鈺恨。

很明顯就是個中二青年,被人推出來鬧事的,劉鈺也不過是借陳震一用,嚇唬一下真正在背後主使的。

眼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那,劉鈺便走過去,還是唱了個喏。

怨氣填胸,禮不可廢。

陳震見劉鈺先過來說話,見了禮,撐著還有些疼的身子起身回禮。

“長公兄,你這是?”

“守常兄。遍觀典刑,也沒有說襲擊外國師團是何等罪。倒是有襲擊朝鮮、琉球貢使的罪責,奈何朝廷不做天子,甘做諸侯,與之平禮,倒使我無罪。陛下賞恩,叫我隨使團出行,叫我開眼看看天下有多大,回來之後當作文以述,再自問對錯。守常兄這也沒有想到吧?”

話說的陰陽怪氣,劉鈺心想李淦這皇帝腦子絕對有問題,這是不想擔一個以權壓言的名聲,非要讓陳震出去轉一圈自己認錯?

這不是腦子有病嗎?天下的人多了去了,這種三觀已經成型的再去改,有這個必要嗎?價效比明顯不高,多出這一個人出使的消耗,你弄個剛開蒙的小孩都比這樣的人強啊。

他也懶得吐槽皇帝腦子有病,便笑道:“長公兄這話說的就不對了。當日你捱了打,我可沒有再做什麼吧?陛下也說了,你是出於激憤,氣節當贊。我心裡也是佩服的。我有什麼想到想不到的?你我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陳震冷哼一聲道:“好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守常兄這是來看我的笑話?”

劉鈺一拍腦袋,頗有些無語。

“你們這種人怎麼就這麼臉大呢?這天下這麼大,學問這麼多,正事我還辦不完呢,我來看你的笑話?你算個屁啊?有這時間我去喝頓花酒好不好?”

話糙理不糙,陳震沉默許久,嘆了口氣,只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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