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幹的事,正是劉鈺暫時所想的事。
相隔兩三千里,其實並無多少君臣的默契,只是此時順路。
就像是海軍可以生錢的切入點是日本,大順教育變革的切入點,便是軍改;而軍改的切入點,又是準部。
劉鈺用青州軍證明了一支軍改後的軍隊是如何強大,皇帝想要更多的青州軍,就需要全套的軍官培養體系。
這是唯一一個能鬆動科舉的地方。
不過這些事,乃至西域之後的事,劉鈺是不可能被安排到這掌控的。
西域的事一定,他就要走。
現在,他要為安穩西域做最後一件事。
阿爾泰山的孫都魯克嶺下,古老的牧民轉場的牧道北出口,修整之後補充了給養和彈藥的青州軍在做最後的戰前動員。
嚮導和參謀部的一些人已經先行出發,他們要制定各部翻山的計劃。
在哪裡宿營,在哪裡警戒,在哪裡佈置號令兵,哪裡狹窄、哪裡寬敞,這都需要計劃。
行軍是極為考驗部隊組織能力的。
大自然的偉力遠比準部的大軍可怕,所有的十二磅炮、繳獲的二十磅臼炮,全都留下了山腳下。
劉鈺也想把八磅炮丟掉,但是幾乎所有人都勸說他,不要只留輕便的四磅炮。
之前的一戰中,炮兵立了大功,步兵們喜歡己方的大炮隆隆的響聲,那會讓他們感到安心。
“大人,我們便是抬,也會把這些炮抬過阿爾泰山。十二磅炮不帶便不帶了,這八磅炮怎麼也要帶過去啊。”
“是啊,大人。準部的人都能把炮帶過山北,我們為什麼不能?縱然是兵貴神速,只要翻了山,後面的路就簡單多了。”
眾人的規勸中,劉鈺還是做出了讓步。
“好吧,但是十二磅炮不能帶了。真的太重了,嚴重影響翻山的速度。”
“翻山之後,炮兵和工兵們,你們的第一要務,就是繪製地圖。”
“參謀部的人分出一半,專門管地圖繪製。一定要做到準確。是否是季節性河流、何時下雪、何時結冰,幾月份霜降,這些都要從牧民嘴裡問清楚。”
“地圖,一定要把地圖畫出來。這比打一場勝仗更重要。炮可以不要,測繪的大望遠鏡等,一定要帶好。”
炮兵和工兵的軍官們,“學歷”都更高一些,至少比那些步兵軍官多學了三年多的數學。
測繪本身也是他們的老本行。
劉鈺心想,這也算是自己為國朝平定西域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一份準確的地圖,選出將來築城的位置。
一眾軍官都答應下來,便去集結部隊。部隊集結後,劉鈺來到陣前。
連和準部決戰之前,劉鈺都沒有做什麼戰前演講。
而今日決戰已經結束,大軍即將翻越阿爾泰山的時候,他卻站在了將要被留下來的十二磅炮上,衝著黑壓壓計程車兵做了一番鼓勁兒。
“士兵們,我知道,你們大部分人在從軍之前,大字不識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問問你們這天上的雲是不是要下雨?這麥子需不需要澆水?你們肯定知道。可要是問你們,西域在哪?中國多大?你們肯定不知道。”
“不要說西域了,你們這些膠東人,整日嘴上管西邊的叫西萊子,管闖了關東在遼南的叫海蠣子,你們曾知道的最遠的地方,可能就是西萊子和海蠣子了。可能有人會說,我管西域在哪幹嘛,軍官讓我幹啥我就幹啥,只要軍餉發著,別說西域,就是天竺也要去一去。”
“你們誰知道西域是啥?”
膠東征召計程車兵們聽著“西萊子”、“海蠣子”這樣的地域稱呼,一個個全都嘿嘿笑了起來。
可若說西域,一個個就全都傻了,倒是知道西邊有個山西,南邊有個河南,那都是好遠好遠的地方。
好遠是多遠?反正是類似於神話傳說的距離,南天門去不成,可這年月去趟河南也難去成,又有甚區別?
至於這西域,是個啥?
“西域是啥呢?這麼說吧,咱們就說吃的,這西瓜、核桃、葡萄、黃瓜……原本中原都是沒有的。你們都啃過黃瓜吧?”
這個大部分人都是吃過的,軍營的菜地裡也種了不少,夏天誰都能啃上幾根。若是說西域如何、天下如何、這些他們是不懂的。說到這些平日裡都知道的東西,這個遙遠的西域,頓時貼近了許多。
說什麼自古以來,他們不懂。可說到這些平日可見的東西,一個個都笑了起來。
“西域就是個地方。這地方丟了多久了呢?你們既不識字,也就看不得史書,但是評書、唱戲的都聽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