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腹中,就算是認命了,也算是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勳貴子弟,只要不作死,這一世就可安穩無憂。思來想去,藉著那點酒勁,劉鈺就想到了兩個字……枯燥。
這起點也有點太高了吧?除了皇家的人,比自己家地位更高的,也就一個高氏了。
當年高一功傳位李來亨之後,高家效前朝沐家,永鎮雲貴,改土歸流,封的是異姓王。
將來大順若亡,修史的時候是要入《世家》的,那個比不了。剩下的,大順朝攏共也沒幾個掛“開國輔運”稱號的丹書鐵券公爵。
這麼枯燥的日子,可咋過啊?昨天還在琢磨這個月工資夠不夠,今兒就枯燥到頂了?
正琢磨著以後怎麼渡過這枯燥一生的時候,就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門被推開,一個十六七歲的黑衣小廝跑了進來。
“哎呦,可找到你了三爺。趕緊回去吧,國公叫我來尋你,有急事。”
劉鈺記憶卻全,認得這是自己的貼身小廝,自己給起了個怪名叫“饅頭”。自己跟著自己一起讀書當過伴讀,是自己的心腹人。
初來乍到,規矩卻還記得。
論及身份,饅頭是僕自己是主,可饅頭來找自己傳的是自己父親的話,劉鈺趕忙放下酒杯起身站好,衝著小廝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句“是”。
這句“是”是回父親的傳話的,饅頭雖是僕,也受得起,更不能閃避。
京城都知道翼國公治家極嚴,封建禮法絲毫不亂。
這是劉鈺自小在國公府這個大染缸裡的習慣,已然是習慣成自然,宗法禮教之下的禮字之嚴之繁,絲毫錯不得。
等回完了這一句是,又恢復了主僕身份,饅頭欠著身等著劉鈺問話。
“火急火燎的,什麼事啊?”
劉鈺也不急,這酒莊的飯菜不比公侯府邸的小廚,可比之前世常吃的卻是高出不少,剛才喝的那杯黃酒也頗不錯。前世就是個愛熱鬧的人,剛適應了新身份,正準備和這些勳貴子弟們吹逼喝酒,也沒當個事。
饅頭也是個機靈的,跟著劉鈺久了,有些話旁人不敢說他卻敢說。
見劉鈺還是笑嘻嘻的,便道:“我的三爺吶,還有心思笑嘻嘻呢?國公爺可是很急,肯定是有大事啊。朝會剛散,國公就讓小的來尋,務必儘快。三爺也看在我跟了三爺這麼久的份上,趕緊回去吧。不然回去晚了,我可是少不了一頓訓斥的。”
聽饅頭說的急,劉鈺心裡忍不住一咯噔。朝會剛散就差人來找,這是出大事了?
這剛覺得生活枯燥,難不成就要感觸下人生冷暖,不是紅樓夢的公子突逢大變被抄家的劇本吧?
那幾個一起喝酒的趕忙勸道:“既是國公尋你,那就趕緊回去吧。我們自在這裡尋樂,一會若是來得及,再趕回來就是。”
一頓飯值不得幾個錢,劉鈺這樣的紈絝出門,早就有小廝安排了給錢買單之類的事。
想到那種不祥的可能,劉鈺也沒了心情,只好衝著眾人拱拱手道:“那我就先走了。”
剛出來泉柳居的門,外面的熱浪夾雜著人聲,如同海潮一般撲來。
這裡正在紫禁城的西北角,自古就是繁華之地。旁邊就是大隆善護國寺,當年前明正德皇帝喜歡給自己加馬甲,什麼鎮國公、威武大將軍,學佛日久,就取了個“大慶法王”的名號,罩著大隆善護國寺。
如今幾經修繕,當朝天子為了籠絡信黃教的蒙古,也給自己封了個某某法王的稱號,亦是法身在這護國寺裡。
加上今日又是七月初八,正是廟會時候,當真是人聲鼎沸。配著秋老虎的熱浪,恨不得把人掀翻。
之前陪劉鈺來的小廝都去廟會玩耍了,一時間尋不到人,饅頭嚷嚷罵道:“就知道出去浪的夯貨……”
說著,自去拴馬石那裡牽來了一匹黑色的大走騾,扶著劉鈺上了騾子,饅頭自己卻騎了一匹高頭大馬。
劉鈺堂堂的公爵嫡子,在皇城腳下不騎馬只能騎騾子,大有說法。若是識貨的人見了,知道如此一匹走騾,換上七八匹駿馬當無問題。
這樣的騾子自出生開始就要先挑選出體格健壯的,待稍微長成,便要訓練。
要讓騾子的後蹄踏著前蹄的印,走起來穩如穩水行舟,毫無顛簸,這才算是合格。
行如婦人之碎步、乘如名士之步輦,無烈馬之顛簸、無舟車之滯悶,此方可稱之為走騾,養育之難,百不出一。
皇城腳下,若是酒後不注意,縱馬狂奔,有心人參上一本,可是有麻煩的。
這走騾最是穩重,便是抽打也難奔跑,更不會發性傷人。
劉鈺那個便宜老爹是屬烏龜的,生怕出一丁點差錯,整天說勳貴之家最忌子孫闖禍,小廝要是讓主人在皇城騎馬,是要被打斷腿的。
騎上騾子,劉鈺心裡對自己那個便宜老爹有了個大致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