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綠拂一身宮人的裝扮緊緊地跟在顏姑姑的身後,穿梭在後宮中。她剛回到邑城,就聽說江晚楓無詔回了邑城,她憂心不已,本想著夜裡悄悄地去平南王府一探究竟,但不想凌希的人告訴她,凌希要見她,她想大概是出什麼要緊的事,凌希與江晚楓才會這般冒險,她不敢耽擱,立刻喬裝打扮進宮來。
剛走到御花園,一陣淡淡地脂粉香氣飄來,丁綠拂一怔,她不由得止步不前,她順著脂粉味望向遠處,只見一個身穿青衣錦服的女子在御花園中悠閒地烹茶,那女子背對著她,丁綠拂看不清女子的長相,丁綠拂眉頭深深蹙起,一些過往漸漸浮現在她眼前,她也不由得緩緩地向那個女子靠近。
不知不覺中,顏姑姑就甩開了丁綠拂不少距離,顏姑姑一轉身發現丁綠拂正往御花園中走去,她一驚,立刻快步擋在丁綠拂的身前,小聲說道:“丁將軍您這是怎麼了,這裡是後宮,不宜久留。”
可丁綠拂似乎就跟沒有聽到顏姑姑的話一樣,她又走了幾步,脂粉味越來越濃烈,忽然她眼中一亮,一隻手指向正在御花園中烹茶的青衣女子,立刻問向顏姑姑:“顏姑姑,那青衣女子是誰?”
顏姑姑看著丁綠拂這番奇怪的樣子,她也不禁有些好奇起來,她望了望不遠處,只見薛暮煙正在涼亭裡烹茶品茗,她小聲說道:“那位是陛下的薛美人,那年在南方薛美人與丁將軍也曾見過,她就是平城軍營裡薛將軍的妹妹。”
丁綠拂一愣,她雙目垂下,微微低下頭去,似乎想要掩蓋臉上那痛苦的表情,思量了一下,小聲說道:“走吧,去見皇后娘娘。”
顏姑姑更加疑惑起來,她不禁望了一眼還在烹茶的薛暮煙,但很快她便帶著丁綠拂離開了御花園,快步往椒房殿走去。
剛走進椒房殿,丁綠拂一見到凌希,她就急切地說道:“皇后娘娘,您要務必小心宮裡的薛美人。”
凌希一怔,她不解地看著丁綠拂,問道:“為何?”
丁綠拂低頭想了想,似乎像是做了個很大的決定,說道:“剛剛臣女在御花園中聞到了一股子香氣,很像當年在南方,臣女與僱主交易之時臣女聞到的香氣。聽顏姑姑說,剛剛臣女見到的是宮裡的薛美人,那就是說當年與臣女交易見面的僱主就是南方斥侯府裡的薛小姐。”
“當真?你可曾記錯了?”凌希有些不相信地問道,畢竟時隔多年,畢竟薛暮煙那般柔弱,畢竟薛暮煙曾經那般不爭不搶,凌希真的很難相信,薛暮煙就是曾經那個膽敢策劃救駕事件的主謀。
丁綠拂的眼中立刻放出堅定的眼神,她斬釘截鐵地說道:“娘娘,臣女不會記錯,那個香氣我終生難忘,曾經在平城的皇城內我也聞到過一次,我記得是在皇城內的奉英殿偏殿,我順著香味找到了偏殿的小廚房,可因為廚房裡飯香蓋過了香氣,我就沒有找尋到她,直到剛剛,在御花園中,我又聞到了那香味,我敢確定,當年在城外涼亭裡,以及奉英殿裡的人,都是她。”
凌希不由得退後幾步,步伐也有些凌亂,顏姑姑立刻上前,扶住了凌希那慌亂的步伐,小聲說道:“娘娘,奴婢說過,薛美人她不簡單。”
凌希看著顏姑姑那懇切地顏色,她低頭苦笑一聲,原本她以為薛暮煙變了,現在她才知道,不僅薛暮煙是當年設計丁綠拂等人邀寵的主謀,薛暮煙還是陷害江家,給向弘宣下毒之人。也許從始至終,薛暮煙都沒有變過,是她太過愚蠢了。
凌希定了定神,淡定地說道:“放心吧,本宮知道了。”
說著她緩緩地來到丁綠拂的身旁,她拉起丁綠拂的手,丁綠拂的手上不僅有著戰爭留下的傷痕,還有那厚厚的老繭,凌希的心頭一顫,這樣的雙手,習慣了拿劍,怎麼能拿得起那繡花針?
“丁將軍,你是東俞的功臣,為東俞打退了北戎人,九死一生,陛下很快就會給你厚賞,賞賜你百畝良田,黃金萬兩,以及一品國夫人的封號。”
頓時丁綠拂的眼中滿是吃驚,一品國夫人?她一個未嫁的女將軍,何來誥命?瞬間丁綠拂心中一涼,她幽幽地開口問道:“皇后娘娘,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凌希輕輕地撫拍著丁綠拂的手背,輕聲說道:“陛下有意給你說門好親事,在邑城裡的勳貴裡給你挑選個如意郎君,以後你可能就去不了軍營,更加不會上戰場了。”
丁綠拂冷笑一聲,逃過了沙場的死戰,但她沒想到她逃不過朝堂之上的算計,她倔強地抬起雙眼,看著凌希,說道:“皇后娘娘,陛下若是容不下臣女,臣女不會讓陛下為難,臣女自當一死成全了陛下,成全了朝堂上那些大臣們,就當臣女戰死在戰場之上了。”
說完丁綠拂那雙眼中立刻溢滿了淚水,凌希知道這是委屈的淚水,這是抗爭的淚水。凌希不禁將丁綠拂擁入懷中,她也不想丁綠拂嫁人,至少不是現在,可邑城裡的勳貴們,自從知道向弘宣同意給丁綠拂找夫婿後,恨不得都休妻再娶,畢竟向弘宣對丁綠拂的賞賜那叫頗為豐厚,在錢財與榮譽上,向弘宣倒是沒有薄了丁綠拂,娶了丁綠拂,那可真真是名利雙收,一時間丁綠拂也成了邑城裡勳貴們眼中的香餑餑了。
原本凌希想丁綠拂肯定不會願意嫁到勳貴家,而且凌希也不願意黑甲軍犧牲換來的功勳,就這麼被周洵等人給竊取了,她想著讓丁綠拂去西境,西境守將是上官老將軍,老實說要不是因為西華諸皇子奪位之亂,西境靠年過花甲的上官老將軍肯定是憂患重重,丁綠拂北上一戰頗有威名,凌希想向弘宣會同意丁綠拂去西境,震懾西華。
當然凌希會為此事與向弘宣衝突加深,朝臣們也會奮力反對,而且丁綠拂即便可以去西華軍營,也很大可能沒有實權,甚至有可能在西境軍營丁綠拂會被排擠,舉步維艱,但至少眼前丁綠拂的危局可解除。
可現在她被丁綠拂那時刻都炙熱的赤子之心感動著,她想起那年在南方,在山野之間,她遇到丁綠拂這群人的時候,丁綠拂就是這般天真到讓人不得不動容,朝堂與戰場都不適合丁綠拂,她要不顧一切地讓丁綠拂圓滿,就算有些不明智,但她也不得不這麼做。
“你不僅是東俞的功臣,你還是江家的恩人,是本宮的恩人,如果你想執劍天涯,只要你說,富貴與安寧,本宮一定會讓你如願。”
丁綠拂離開凌希的懷中,她一揚手,灑脫地拭去臉上的淚痕,淡淡一笑,說道:“皇后娘娘,臣女拿不起那劍,再浪跡天涯了,是不是?就像當年在平城的城樓上,娘娘跟臣女說,再也回不去山村了一樣是嗎?沒關係,臣女上了戰場之後,就沒想過活著回來,既然還能回來看一眼繁華的邑城,臣女賺了,生與死,臣女不在乎。”
“你不在乎,本宮在乎,平南王在乎。”凌希一聲低吼道。
凌希的腦中閃過了江晚楓的建議,本來她是不想聽江晚楓的意見,可她看著視死如歸的丁綠拂,她的心動搖了,雖然江晚楓的建議有些冒險,會讓向弘宣覺得江家在爭權奪利,可她現在也管不了了這麼多了。
凌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或許還有一個辦法,你就能逃過如今的困局,只不過你的清譽會受損,而且還要有幾年時間不能自由?”
“什麼辦法?”
“嫁給平南王,成為平南王的繼室,當然這樁婚事只是暫時的,等你們成婚後,回到平城,你依舊可以去平城軍營裡,過個幾年,等風平浪靜了,平南王會找個藉口,與你和離,到時候你就自由了,是繼續留在平城的軍營,還是執劍天涯,都隨你。”
丁綠拂一怔,她從來沒有想過嫁給江晚楓,雖然她很崇拜江晚楓,她可以為了江晚楓去死,江晚楓也待她極好,而且她與江晚楓的婚事也不是真的夫妻,可是她還是莫名地有些慌張,瞬間不知所措。
“如果這樣做,陛下會不會更加猜忌江家?”丁綠拂擔憂地問道。
“陛下那你不用管,陛下猜忌江家已久,不差你這件事,只要你願意,本宮與平南王就為你與朝臣們爭一爭。”凌希堅定地說道。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凌希搖搖頭,丁綠拂低頭思量了一會,她的心中就像有隻活的東西,七上八下,她點了點頭,她也不知道,這是無可奈何,還是順其自然。
凌希大喊一聲,顏姑姑快速來到屋內,凌希小聲囑咐道:“你快去派人通知平南王,讓他按計劃進行吧,一定要快,不然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