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經過了馮雪那一番“我殺了我”的薰陶，他終於意識到，不是每個人都是神仙，來生也不等同於今世，死了的人終究是死了，為了改變來世就讓他今生受苦，這是不道德，不正確，不慈悲的。
所以，他唯有沉默，然後，對馮雪報以期待的眼神。
馮雪見狀，也不藏私，而是給降龍剖析起問題的關鍵：
“你覺得乞丐、惡人、技者都是天命所為，但實際上，真正讓他們成為惡人、乞丐、技者的，卻是這世道。現在天下正值亂世，四處刀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凡人所求不外呼活著，當一個人活不下去，自然會生出種種念頭。
身強力壯的會成為惡人，靠掠奪來活命，但那些弱小的，就只能淪為乞丐，缺乏生存保障的女性，也唯有成為技者一途。
你可能覺得那些技者可以做點別的生意，但是你要明白，亂世之中，一個弱女子，很難獨自生存下來，她們作為技者，身後有技院作為屏障，但當她們獨立之後，美麗的容貌和手裡的資財卻只會成為奪命的毒藥，所以，你想要透過講道理、用拳頭來改變一個人是不切實際的，因為你沒有改變他們的生活狀態。”
隨著馮雪的剖析，降龍露出恍然之色，隨即又露出了挫敗的表情，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整個世界。
但是馮雪卻像是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繼續道：
“想要拯救一個人很容易，就像你說的，每天給乞丐一兩銀子，並教會他怎麼花錢，要不了多久他就不會當乞丐了，但是這並沒有什麼意義，想要讓天下沒有乞丐，就要了解乞丐為什麼會誕生，他們沒有一技之長，沒有自己的財產，自身又很弱小，所以必須讓每個乞丐都有工作的機會，這才是從根本上杜絕乞丐的要點，只要能夠靠自己的雙手獲得足以維生的財富，剩下的乞丐不是好吃懶做，那就是另有隱情了。”
馮雪說到這裡，微微嘆了口氣，讓天下不再有乞丐，其實並不算難，畢竟他當年執政的最後那二十年，免費的福利技校已經遍佈全國，只要不是自甘墮落，總能學會一門謀生的手藝（順便，私以為賣藝不算乞討），只是現在，大商又去哪了呢？
丟開心中的那一絲鄉愁，馮雪重新將話題拽了回來：
“其他的職業也是如此，當惡人技者發現不用作惡賣身也可以活得很好，而作惡賣身的代價又遠超他所能得到的好處，那麼惡人技者就會消失。”
聽到這裡，降龍心中頓時有了一種撥開烏雲見明月的敞亮感覺，他忽然有了明悟——為何觀音姐姐告訴他，這一世將對方拉入佛門才是要務。
這是個賢者，但同時，他所構築的未來又是那樣的難以實現。
畢竟，這一切的要點，都在於終結這個亂世。
而這，並非一人之力就能完成的偉業。
“說那麼多，還是空談。”降龍搖了搖頭，頹廢之色滿溢位來，就好像一個失去了一切信仰與目標的鹹魚，只能變得更幹更鹹。
“對我來說是空談，對你來說可不是。”馮雪笑著搖了搖頭道：
“你老爹可是節度使，手中有重兵，只要起兵，便可以改變當下的局勢，無論是起義從龍還是匡扶大隋，只要平定天下，就可以評定亂石，若是你有足夠的的魄力，當個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這個……不太好吧？”降龍有些害羞的搓了搓手，顯然是沒什麼底氣的樣子，馮雪卻是搖搖頭道：
“有什麼不好的？你在上面當神仙，能渡幾個人？你要是能成為當年帝辛那樣的至尊人皇，救得便是這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