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想問問你，你做得這麼些有什麼價值？對社會有什麼貢獻？你的作品既沒有文學性、藝術性，對社會有任何進步作用嗎？讀者們看，或者不看你的作品會有任何損失嗎？”
陳明緊追不放，一連串尖銳的問題直逼顧執，旁邊的主持人忽然發現，怎麼沒說幾句，這個場面就已經有點失控了。
顧執擺正自己的坐姿，直面陳明，說道：“你說的都對，讀者們不會有任何損失。可是我也想問問你，小說、電影這類產品，它們誕生至今就只是為了那所謂的文學性和藝術性？”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全世界最出名的是電影產業是美利堅的好萊塢，最出名的電影是《泰坦尼克號》、《碟中諜》？標榜藝術性的三大國際電影節，整個華國、甚至是整個世界有多少人知道？”
“新概念作文這兩年逐漸興起，上面的作品基本上都是你們所說的“沒有社會經驗沉澱”的學生寫的，為什麼會這麼受追捧，出現了韓韓、郭靜明這樣銷量很多的作家？”
“按照你的理論，他們都對社會沒有貢獻，沒有藝術性，不夠文學性，怎麼偏偏就是這樣的作品反而有市場？觀眾們都是傻逼？沒有鑑賞能力？看不懂寓意高深的文學作品，只能看得懂垃圾文學、爆米花電影？”
顧執一下子說的太多太快了，主持人都阻止不了他。陳明還在回味他剛剛說的話，思考著這麼反駁。
兩臺攝像機分別鎖定了顧執和陳明，不準備錯過任何一個鏡頭。
顧執沒有給陳明反應的時間，接著強攻道：“為什麼呢？為什麼觀眾們選擇娛樂產品？事實上，正是因為觀眾們都不是傻子，所以他們才會選擇。”
“這話怎麼說？”
主持人可算是搶到了一個說話的機會，當然鏡頭還是沒有給到她。
“因為他們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些娛樂產品都是幻想的、都是虛幻的，都不是真實的。”
“真實是什麼？對學生來說，是沒日沒夜的上課、補習、寫作業，是成績上進被父母誇獎、成績下降被父母痛罵、沒有成績被父母放棄，是好朋友逗樂玩耍一起上廁所、前後桌的嬉戲打鬧、和心儀的女生說句話都不敢，是分班考試、小升初考試、中考、高考、四六級考試。學生們平時揹負的真實還不夠嗎？”
“真實對社會人來說是什麼？是朝九晚五、加班下班、同事排擠、辦公室小圈子，是老婆小孩父母雙親、吃喝拉撒鈔票股票，是責任、承擔、重壓，是社會不公、境遇差距、人心不古，他們平時要憂慮的還不夠多嗎？”
“這些“真實”難道不比那些蘊含“文學性、藝術性”的作品更具有藝術性、文學性，更具有現實意義嗎？”
“正是因為世界是真實的，所以才需要另一個幻想世界的出現。裡面有反派、有壞人、有對手、有毀滅世界的變態，可是它還有英雄、有希望、有拯救世界、有吊打一切，更有現實想做不敢做，卻可以在裡面一一實現的幻想。”
“為什麼追求幻想世界？因為世界上99%的人，都是普通人。這個社會太殘酷、太真實，不是每個人都是天賦異稟、從小含著金鑰匙出身的，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上學考試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巔峰的。”
“學習、啃書、夜讀，費盡心思考了六七百分，上了個好大學，才發現原來某些城市的考生連十萬都不到，可是全國最好的大學在這裡招生人數，比一個擁有八九十萬考生的人口大省還要多得多。”
“努力、拼搏、堅持，到頭來一輩子能到達的終點，對別人來說只是他三歲時收到的一件禮物。”
“這還不夠現實，不夠諷刺，不夠批判嗎？”
“娛樂文化產業的意義就在這裡，現實社會永遠都不屬於普通人，可是幻想世界裡，每個人都是裡面的主角。”
說到這裡，顧執已經口乾舌燥了，可是這節目連口水都沒得喝。
“果然是撲街節目，《對話》能不說話嗎，說話能不渴嗎，水都不給嘉賓準備一個。”、
心裡再次鄙視了一下這個節目。
陳明這次終於有反映時間了，他皺著眉頭，說道：“這不過是在逃避現實而已，這更加說明了這些東西沒有多少價值。不論現實多麼殘酷，正確的態度都應該是面對現實，想辦法戰勝現實，而不是一味的逃避。只是鑽到一個你所謂的幻想世界裡，那和烏龜有什麼區別？”
“逃避？”
“陳明先生，你可能誤解我的意思了，怪我沒有說清楚。我沒有否認現實的意義，更不有提倡要一直“鑽”到幻想世界裡，娛樂文化產品是生活的調節劑，它不會取代整個現實。”
“平時該學習就得學習、該上班就上班、該努力就努力，現實生活永遠都不會停止。即使不公不平永遠存在，可是一個人不去拼一拼，就會永遠原地踏步，失去上進的途徑。”
“只是，一個人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拼搏，總得有些休閒娛樂的時間，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生理上，都必須要適當休息。娛樂文化產品佔據的就是這部分時間，短暫的時間讓觀眾們可以忘記現實、忘記煩惱。”
“這就像，觀眾們不可能每天所有的時間都去看電影的，一個道理對吧？”
陳明若有所思，右手撮著自己的下巴，眼神沒有焦點，不知道在琢磨著什麼。
另一位嘉賓成永明在一旁點了點頭，看來很認同顧執的觀念。
主持人，大家已經忘了她的存在了。
顧執也稍微歇了歇，然後又想起一個事兒，就開口繼續，不過這次語氣緩和了很多：“娛樂文化產業對社會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作用，納稅。”
“對，論到給國家交的稅，娛樂產業一向不少。”成永明附和了一句。
“就像成老師說的，整個娛樂產業的稅收是不可小視的。而且娛樂產業同樣帶動了就業，就不說好萊塢了，咱們華國有多少從事相關產業？出版、攝像、服裝、道具製作、影院、化妝、經紀人、群演、作家、編劇等等，這一系列的環節提供了無數個職位，有無數工作人員參與其中，這些工作崗也是它們的社會意義。”
“陳明老師，我沒有貶低文學、藝術、學術行業的意思，更不會質疑你的文化水平。我希望你也不要戴著有色眼鏡看待我們這些娛樂產業的從業者，這樣多少有些厚此薄彼不是嗎？”
陳明最後深呼了一口氣，幾乎不可察覺的點了點頭，輕聲對顧執說道：“這個社會上每個行業都有這個行業存在的理由，希望你以後能夠為青少年們起一個好的模範作用。”
“這擔子好重呀，給我這麼大的壓力，你是在坑我嗎···”
顧執心裡這樣想著，現實中微笑著和陳明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