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突然沉默下來。
他在這一瞬間,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混蛋,當自己的室友在極力保守著自己的秘密,拼命維持著自己的身份時,他卻在嘲諷,在責怪,在陰陽怪氣地諷刺。
“好了,別一副自責的表情,這又不怪你。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呢,畢竟有你這麼個奇怪室友,我自己受的矚目就少了許多了。即使我再不正常,有了你跟那個胖子在前面擋箭,我就好受多了。而且,……”
她說著,忽然仰起頭,“有了你們這三個朋友,我才不用真的那麼難受。即使保守秘密時也覺得有意義了,不再像更早時那樣懷疑,那樣迷茫。”
“你看,我這不是挺成功的嗎?就好像與你們開了個玩笑,而且你們都上當了。”
“你這個玩笑還真是……”陸安呵呵一笑。
“是啊,有些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的身份好像是個玩笑。我披著男人的皮,裝作是一個男人,可是這個男人下面什麼都沒有,我都不知道我在偽裝著什麼。我是個女人?是個男人?總覺得自己好像很不正常呢。”
“是啊。”陸安贊同道。
“嗯?”
陸安微微搖頭,解釋道:“大約人都有這樣覺得的時候,平時不覺得,但總在某個時候,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好像自己不是自己,自己在過著不知所謂的生活,簡直就像是被強塞到另外一個人的身體內,過著他的生活一般。”
“是嗎?”
“是啊。”
她忽然哈哈一笑,將手裡的“繭蛻”拋得遠遠的,甚至將身上蓋著的溼衣也揭到一旁,一伸腰躺在冰冷的地上,口中說道:“既然如此,我乾脆就不要偽裝了,徹底地不要做自己,讓自己試試別人的生活。”
陸安卻扭開頭,哀嚎道:“可是,大姐,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我到底是該看還是不該看呢?”
“隨便。你想看嗎?小弟弟。”她咯咯直笑,使勁嘲笑著這個毛頭小子。
“算了。”陸安忽然爬了過來。
她面色一緊,剛要扭頭,就聽見陸安的聲音在耳邊傳來,“我還不如就這樣,想看了就看,不想看了就看天吧。”
再扭頭一瞧,陸安在她旁邊躺了下去,直直看向天空。
“你知道嗎?我現在忽然感覺自己的生活就像一個惡俗的三流小說一般。”
“我身邊突然就蹦出了一個美人,而且這人還是我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室友,而他就在這一刻之前還是男的,是一個讓我有些羨慕的富家大少爺,可是現在我竟然躺在這裡,身邊竟然還有一個,一個沐浴月光的美人。”
“你嘴還真甜。”
“是真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生活,好像總是這樣荒謬,它給人的意外和驚喜總是讓人忍不住罵,這個王八蛋……”
耳邊卻沉默無聲。
陸安扭頭瞧去,卻見她哀傷地望著天上的月亮。
“抱歉,又想起了你哥哥嗎?”
“嗯。我問你,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悲傷呢?你現在好像就不像三年前那麼悲傷了呢。”
“不知道啊,雖然我覺得我現在還是很悲傷,不過確實沒有三年前那麼悲傷了。時間久了,悲傷就慢慢被遺忘了。甚至我現在都記不起十年前父親去世時的悲傷了,就連父親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是嗎?有一天,我也會忘了哥哥嗎?”
“不會。我們可能會遺忘悲傷,可是讓我們悲傷的人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是不同的。”陸安又扭頭道。
“哦。那有一天我死了,你會忘記我嗎?”
“什麼?你可別嚇我。”
“你不是說了嗎?人總有一天要死的,我覺得我說不定會比你死得更早呢。”
“瞎說。我可聽說,統計了上千年都發現,女人平均壽命可比男人高。而且,你也知道,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們頭頂這片星空就要大打一場,到時候我說不定就死在裡面了。那時候,你還會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