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新兵訓練基地的操場上,氣氛莊嚴而肅穆,隨著“星辰大海的征途”落下尾聲,兩位犧牲的新兵遺體被安放在教官佇列和新兵佇列正中間。
有衛兵持槍正步上前,隨著一聲令下,全體在場的人員都立正敬禮,而持槍的衛兵則向天鳴槍十三響。
這次人類如今少有的從星河歷前保留下來的儀式,是軍中紀念犧牲軍人的特有禮儀。
而就在如此莊嚴肅穆的氛圍下,陸安和謝思蘭卻神思不屬,神遊天外。人往往都會在最安靜的時候,升起無限的遐思,就好像周圍的人越多心中越孤獨一樣。
兩人都在此時此景之下,想起了當年相似的情景。
只不過,當年的陸應邦送葬,不是鳴槍十三響,而是鳴禮炮二十一響。
在如今的太空時代,能量武器早已成為主流武器,化學爆炸武器僅僅在大氣層內才可堪一用,而且早已被擠壓得無立錐之地。
就好像陸安來往環太平洋兩岸的超速真空列車,以及那些“冰火兩重天”的公共交通設施,都屬於舊時代殘存,在某些極特殊的場合才有用武之地。
當初為了鳴響那二十一響的禮炮,有幾十艘太空艦艇做了一次性改造,而且被拖入了大氣層。
要知道,所有的太空軍艦,從冶煉建造所需的材料開始,到其建造完成,再到其服役、維修、退役,都是在太空環境中的。進入大氣層這種事情,對於軍艦來說,無異於自殺。
雖然當時戰爭已經結束了,這些軍艦或許都要面臨退役的境地,但是如此進入大氣層璀璨燃燒卻依然是十分奢侈的行為。畢竟在太空拆解軍艦還能回收使用很多材料、裝置,而進入大氣層後,拆解回收再送入太空則無異於腦殘行為。
然而,聯合峰上不僅無人反對這件事情,最高會議還以高票立即透過了這項提議。
只是,時光荏苒,當年的葬禮再如何規模宏大也早已被人們淡忘,陸應邦也成為了歷史上的一個名字,幾乎不會再有人想起。除了那些依然還銘記他的人,比如陸安,比如謝思蘭,比如陸勇。
鳴槍完畢,教官和新兵們又列隊從兩個覆蓋著“聯合旗”的水晶冷凍艙前走過,各自默哀致意。
等到儀式結束,兩個覆蓋著“聯合旗”的水晶冷凍艙又被緩緩抬著,回到了飛船上,在大家的注目下,飛船又緩緩發動引擎,然後升空、飛離,漸漸消失在大家的視野中。
這兩位少年人,滿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被徵召而從地球來到了月球,在新兵訓練基地的訓練本已接近尾聲,或許他們的一片坦途的光明前景近在眼前,可是如今一切卻都終結了。
他們來到基地同大家告別,然後便被飛船載著飛回地球,飛往故鄉同親人告別,然後慢慢被人淡忘,放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而陸安目送著那在視野中漸漸消失的飛船,心中忽然想起了他們的面容。躺在水晶冷凍艙的他們雖然面色蒼白僵硬,但是就在剛才陸安上前默哀致意時,才想起了他們的名字——托馬斯·庫珀和納爾遜·博塔。
自己記憶深處的角落裡,原來還是有著這兩位少年啊,他們面容雖然和名字並不對應,但陸安總算不再覺得有些陌生了。
再想想他們如此年輕的年紀,他們的親人幾個小時後便要承受自己當年那樣的悲痛,讓陸安心中不由得嘆息。
他們生命戛然而止於二十多歲的少年時代。
少年時代?
思維飄向遠方的陸安,忽然想起了以前與妹妹安娜回到父母的別墅後,那些晴朗而日光充足的午後,從父親的故紙堆裡扒出謀一本書,自己讀給華夏語還不熟練的妹妹。
她靜靜聽著,自己抑揚頓挫地讀著,讀著那些當時看來如同童話般的故事。在那些書裡,有著許多不可思議的人,發生了許多不可思議的故事,他們的行為如此不可思議以至於陸安從來不相信那是真的。
比如,書上說很早的時候,十幾歲的人便可以稱得上少年,三十多歲的人便自稱老夫。這簡直是在開玩笑嘛!
若是三十歲便已老朽,那麼自己的父親二十八歲才取得博士學位簡直是個大笨蛋嘍,可是為什麼現實中每一本提到父親的書,都不忘“少年天才”這個評價呢?就連第三軍校中給自己父親所立的雕塑上也有這個評價呢?
如果三十歲便已老朽,那麼家裡的那位老頭子八十歲了,是不是早就半截入土了?可是為什麼每一個提到他的人,都說他是正當年呢?要是放到書上說的時候,豈不是這個老頭子要被當成妖怪了?
後來,陸安又讀到某個八十歲釣魚的老頭子,輔佐一個英雄建立了龐大的帝國,反而更加對這些書嗤之以鼻了,這個老頭子不也是八十多歲麼?!
所以再後來陸安迫於生計,將父母的別墅出售時,他毫不猶豫地拋棄了那堆廢紙。自己和妹妹的家裡沒有地方放這些東西不說,即使要收藏父母的遺物,其他任何東西都比這些胡說八道的紙強多了。
然而,自從與林詠娉越談越多,他才漸漸後悔,自己當初的舉動好像有些太魯莽了。
自己父親所收藏的那些書,好像都是一些很了不得的知識。自己那個時候讀給妹妹聽的,卻連其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自己有印象的更是零碎到百分之一都不剩。
父親留下的東西,就這樣被自己的手輕輕一揮,便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