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回過神,舉了舉手裡的酒罈,道,“今日剛啟開的,特來與你共飲。”
銀玉目光轉向酒罈,淡淡的道,“好。”語畢將手裡的鐘槌朝後一拋,那金燦燦的小錘如有了生命一般,自發的按照銀玉方才譜的曲子敲擊起來,清脆的樂聲流瀉而出,輕靈而幽遠。
他走到西窗下的坐榻上坐定,抬眼看了銀玉一眼,抱著酒罈斟了兩杯酒,道,“聽說,這酒是你命柳如煙釀的?”
銀玉淡淡的道,“瑤池喜宴時,聞你提及狄斯釀的芝華瓊漿,故而取了些銀河水讓她一試。”
杜衡嘴角微微揚起,將酒樽推到銀玉面前道,“芝華瓊漿是用雪山靈芝、駿山杜梨、天帝山腳的甘薯配銀河水製成。這酒卻是用野山果與菊芋釀製,這兩者差別甚大,味道也相差許多。”
銀玉看他一眼,端起酒樽淺囁一口,道,“你倒是精通。”
杜衡也端起酒樽一飲而盡,笑著道,“改日我制一罈給你嚐嚐。”
銀玉不疑有他的應道,“好!”
只這一個字,杜衡便樂開了花,瞄了他一眼,試探的說道,“思士下凡了,此事你可知曉?”
銀玉淡淡的道,“不知。”
杜衡清了清嗓子,道,“那日我們離開後,喜宴便終止了,咸池在定親儀式上公然丟下思女,毅然去了冥界入了輪迴鏡。之後思女與思士也先後隨其而去。不過,思士是攜識海入的輪迴鏡。”說完抬頭緊緊盯著銀玉,觀察著他的反應。
銀玉端著酒樽淺飲一口,面無表情的道,“是緣是孽,皆在一念之間。”
杜衡追問道,“你對思士此舉作何看法?他為了能下界與咸池在一處,忘川都跳了,可謂是豁出了一切!”
銀玉轉頭看他道,“每個生靈都是以獨立形態存在的。意識、形體、因緣際會皆不相同。他人的經歷,你無法用自己的意識去評判、介入,反之也亦然。”
杜衡懂了,意思就是不予評論!
緘默片刻後,問道,“若下凡的是我,你可會去凡世尋我?”
銀玉轉頭目視前方,道,“若是你自願下凡,為何要去尋你?”
杜衡愣怔的看著他,良晌後才道,“若我不是自願的,你就去尋我了?”
銀玉不鹹不淡的道,“這六界之中,應少有生靈能迫你下凡!”
杜衡不甘的道,“就算是我自願的,你不好奇我為何要下凡?”
銀玉慢悠悠的道,“你既做出決定,自有你的道理。”
對,解釋的很是清楚明白,他都想給他鼓掌喝彩了。可如此冷靜又淡漠,也不禁讓他心寒。
想到此不由問道,“你可曾為誰擔憂、緊張過嗎?為了那人不顧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尊榮、身份都能拋至一旁?”
銀玉轉頭定定的看著他,問道,“為何要如此?”忽地想起那些話本子上的故事,悠悠的道,“杜十娘不識李甲真面,為他拋下一切,終得抱百寶箱沉入長江。小卿與雙漸私定終身,雙漸高中,小卿落入花樓為娼,幾番波折後終得雙宿雙飛。你說的可是如戲文中的這般執念?”
杜衡正想點頭附和,忽地發現不對,不由看著他問道,“你從何處得知這些戲文的?”
銀玉一臉平靜的道,“寢殿北窗矮櫃上的話本子中看到的。”
杜衡訝然道,“你翻看我的話本子?”
銀玉淡淡的道,“你並未在矮櫃上施加封印!”
杜衡震驚了,他從沒想過銀玉會對那些話本子感興趣,這才未加封印。不曾想,銀玉不但感興趣,還看了。不但看了還拿出來與他討論……
這心情就像,一青年才俊因好奇看了本龍陽圖,不想卻被心儀之人發現了。心儀之人趁他不備偷看了那圖,過後不但不遮掩著,還將那圖裡的姿勢拿到面上來與他討論。這感覺,比被雷劈了八十遍還要酸爽。
他當下耳根一紅,放下酒樽,逃也似的回了寢殿。緊接著將那一矮櫃的話本子挨個打上了封印,想想仍覺不穩妥,於是便抱起矮櫃朝長右寢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