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漢雖然還不曾做到每頓飯一百零八道菜,一道道菜羅列在眼前,什麼冷葷熱炒看菜點心等等。可是大多數都是不知道做出來多少時間的陳列品。對於這種繁文縟節極為反感的他,早就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嚴令禁止了。
“休想讓老子當那種冤大頭!讓老子吃那些堪比博物館展品的,就差用福爾馬林泡起來的菜餚!然後你們在老子的伙食費上大撈特撈!”這是他內心的想法。但是,也不會為了節省伙食費而提前的把四菜一湯這種菜式結構發明出來。
所以,作為一個極為追求美食享受的人,不管是在守備府時期還是在寧遠伯時代,亦或是現在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梁國公,他身邊都是有一個極為能幹的廚師團隊。能幹根據地域環境和食材特點,做出符合李守漢和他那涵蓋四方的家屬妻妾口味的菜餚來。
如果不是這些廚師們打點起全套本事來,李守漢眼前的這兩個女人,李貞麗和傲蕾一蘭兩個人,一個是江南佳麗,生於山清水秀的江南,講究的便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一個卻是北地芳脂,成長於白山黑水之間的林海雪原之中,對於飲食之道,向來是大碗酒大塊肉的便是好的。如何能在一張桌子上吃得熱鬧和諧?
眼前,獐狍鹿尾,海味雜陳。
菜色雖然不多,但是,烹調得卻是十分入味。讓李貞麗這樣的江南美食大家都能點頭讚許,下箸如雨,自然更是讓傲蕾一蘭吃得眉開眼笑的。
聽到了相公的問話,李貞麗很是優雅的放下了象牙筷子,用繡花絲綢手帕輕輕的展了展嘴角上的油膩,喝了一口茶,輕輕漱漱口。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坐在上首主位上的李守漢:“因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你那個好手下查白地,不過是動了他們的皮毛,你的手段可是動了他們的筋骨,甚至是斷了他們的後代子孫根!”
手中正抱著一根鹿腿啃得不亦說乎的傲蕾一蘭,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很是不解:“姐姐,相公怎麼打傷了誰的筋骨?打傷了筋骨就賠點湯藥錢吧!”
“我動了他們的筋骨?斷了他們的子孫根?”李守漢也是被李貞麗弄得有些雲裡霧裡的。“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要打啞謎了,說出來吧!誰要找相公的麻煩,先問問我的刀和火銃答不答應!”傲蕾一蘭放下手中的鹿腿,只管豪情的用袍袖擦了擦嘴,圓睜雙目,滿不在乎的回答了一句。
李貞麗不再繞圈子,只管輕啟朱唇,流利的背誦出了一段話:“民不苦正供而苦雜派,法不立則吏不畏,吏不畏則民不安。閭閻菽帛之輸,朝廷悉知之,則可以艱難成節儉。版籍賦稅之事,小民悉知之,則可以燭照絕侵漁。裁定役,一準萬曆間法例,崇禎以來苛細巧取,盡芟除之,以為一代程式。”
這是李守漢在奏請了弘光天子後,以聖旨明發天下的條例。正式意思就是所有的一切錢糧徵收標準都按照萬曆年間的標準來。而萬曆元年頒佈的《事例》中則明文規定:“各巡按屯田御史凡巡歷至處,即查所屬地方王府公侯欽賜籽粒地土原賜頃畝,調取金冊磨對,果與不同,即系侵佔投獻,速改民田入籍,一體納糧當差。”
“查白地,雖然是惡名著著,可是,卻是你門下豢養的一條走狗。在江南的豪門大戶,士林中人看來,他不過是靠著你給他的爪牙,在江南各地執行你的旨意罷了。”
江南的稅率一直都很低——三十稅一,比起陝西、河南、直隸、山東、湖廣的貧農來,這個稅率真心可以忽略不計了。而清承明制,官紳們的優免權在雍正元年以前依然存在,也就是說在三十稅一的這個超級低的稅率的前提下,官紳們還能夠按照萬曆年間的標準進行優免。朝廷給了這麼優惠的政策,官紳們是怎麼回報的呢?他們的回報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老子一個子也不給!
這一點,可以透過眾正盈朝的崇禎年間的茶稅來做個例子。堂堂的江南,產茶之地,居然茶稅數目高到了幾十兩的地步!可見稅吏們橫徵暴斂之兇暴!又可見當年的商人們稅賦是如何之重!
(最近的一個熱點話題,就是各種媒體都在叫囂著國內民營企業的稅賦負擔過重。其中,汪三公子的天則所更是出了一份報告,裡面赫然列出了一份稅賦負擔表格。很不幸的是,升斗小民們的五險一金,也被列入了稅賦負擔範圍內。按照這些有良知的公共知識分子們看來,就應該是讓民營企業家們身上任何負擔都沒有,什麼社會責任都不必負擔,只管輕裝上陣,這才能夠為經濟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來。否則,就只剩下了外逃,到美國設廠的一條路了。但是,他們似乎忘記了,美國國內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不是三角洲和綠扁帽,而是美國國稅局!就連美國曆史上最牛的黑手黨教父艾爾.卡彭都是折在了國稅局手裡!你還打算到美國去享受低稅負的福利?一個稅務局,一個工會,就能折騰你一個欲仙欲死的!你還想像在國內那樣,搞個血汗工廠出來?不要說富士康的八連跳,有一個跳了的,工會、輿論,參議員們就能折騰死你!如果國內當真是按照汪三公子的主張搞的話,那麼,用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欣喜的看得明末盛世,眾正盈朝的局面再現。到那個時候,才真正是救美國就是救中國了!可是,救了美國,這些白皮豬們會救中國嗎?鬼才會信!當然,不是說政府就該漠視民營企業的死活,而是如果還按照以往的套路,見利一窩蜂,無利一鬨散,那不管如何減稅,最終還是死路一條。大家可以回憶一下,從當年的vcd到後來的手機,哪個不是如此?資本的趨利性決定了的。道路其實政府早已指明,一路一帶擴大內需,這是長遠之計。只不過,為了長遠,需要資本家暫時犧牲一部分利益,內安黎庶外撫諸侯。說的直白點,就是拿出錢收買內外。可惜的是,雖然過了幾十年但是解放初資本家的德行似乎依然是主流,那麼問題出來了,新的時代還能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嗎?所以,汪三公子們跳出來在各種媒體上狂吠了。)
“怎麼?査繼佐按照老子的指令催繳積欠錢糧,便是傷了他們的筋骨了?老子只不過按照神宗爺時候的章程辦事,便是斷了他們的子孫根了?”李守漢也覺得事態有些嚴重,放下手裡的酒杯和筷子,只管聽李貞麗這個熟透江南人情世故的內行為他講解。
“這個自然!所謂的斷人財路,便如殺人父母!你現在便是和那些讀書人是殺父仇人你曉得吧?”李貞麗一口江南軟語,說的又快又糯,倒是讓李守漢有些跟不上節奏了。
“慢點,慢點說!”
“你看,你一到南京,迎奉弘光天子登基,本來應該是開恩科,給士子一個進身機會,然後,大赦天下,豁免積欠錢糧,以安黎庶之心。這是歷來權臣權相權奸的做法,你只有這麼做了,他們才會擁戴你,哪怕你把自己的屁股送到那張龍椅上去。他們也是會說,天道好還,大明氣數已盡,正當如此之類的話。可是,你是怎麼搞的?除了開了個恩科之外,就是廢除了優免則例,執行萬曆爺舊制。這一下,無數的江南窮秀才的衣食飯碗就被你敲脫了。不但不能收納投獻,還得當差服役去!這還不算,還得從崇禎二年開始算起,繳納積欠錢糧!”
李貞麗看李守漢和傲蕾一蘭兩個人兀自是一臉懵懂狀,也只得暗自嘆了一口氣,命身邊伺候的丫鬟取過自己的護書裡,從中取出一個簿子。
“好我那國公爺!奴婢就把這些數念給您聽聽看!”李貞麗故意的把聲音放得又甜又嗲,足足可以達到六個加號以上的水平。聽得李守漢做出了一副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的神態。
“崇禎二年到崇禎三年,丁銀為九厘。崇禎四年到崇禎十三年,丁銀為一分二厘。崇禎十三年到崇禎十七年,丁銀不過二分二厘而已。當然,按照優免則例的章程,秀才以上的功名這些也地丁銀是可以免一些的,不過優免則例似乎只是免得糧和勞役。不過沒關係,免除勞役數量就按照丁的數量折算,免除的糧食則按照七月糶米的市價折算好了。”
聽得李貞麗板著手指頭一點一點的為自己算賬,李守漢也漸漸的理清了原本紛亂的思路,“該如何折價?七月糶米?”
“對!就是七月糶米的糧食價格!那個時候正值新米下市,再加上我們南中的糧米一船一船的運來,市面上糧食價格最低。咱們的梁國公一副菩薩心腸,手下的査繼佐更是個愛民清官,自然手段不算黑,一石米的價錢就按五錢庫平十足紋銀或者半塊銀元或者1000枚南中通寶折算好了。”
李貞麗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起來,完全不再是剛才那種夫婦和手帕交之間閨閣密戲的腔調口吻了。
“江北打仗的地方咱們就不要算了,李自成和張獻忠佔據的地方咱們也姑且排除在外。你家大公子控制的山東登萊兩處,咱們也不必說。橫豎那裡早就是強行推行新政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官紳讀書人私下裡詛咒你們父子呢!咱們就按照萬曆六年明朝田賦摘錄,奴婢把弘光皇爺治下可以控制地區的產量和田賦列出來了,念給國公爺您聽聽?聽完了,您就知道為啥這些人要和您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