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洪承疇為多爾袞籌劃的方略,那就是棄東西兩路的南粵軍和大順軍於不顧,只管當面擊破中路的劉宗敏部主力。以他的分析來看,“東路的李大公子雖然兵精器利,但是以保境安民為目的。只要我大清兵馬不進山東,他們是不太可能出兵與我兵作戰的。西路的李闖本人所部,雖然驍悍,但是畢竟人馬不多。山西各地又有士紳官員不斷起義反正,他這一路也不足為慮。”
洪承疇稍稍停頓了一些,“中路的闖賊大將劉宗敏部,本人驍勇,部下又多悍賊,實為我軍大敵。但是其人名強實弱。一旦大戰開始,左右兩翼難以有兵馬呼應支援。故而,奴才斗膽進言,不妨加強豫親王所部兵馬,正面以堂堂之陣擊破劉宗敏,以顯示我大清天兵之威!”已經在崇禎十六年被黃太吉納入鑲黃旗漢軍的洪承疇,自稱起奴才來也是十分自然。
多爾袞便以洪承疇的建議作了一番部署調整。調正紅旗滿洲旗主郡王碩託到滄州一線,接替在那裡的安郡王嶽樂,令岳樂引兵西進,與多鐸會師,兩軍統一由多鐸指揮。
另外,京師之中的滿洲蒙古兵馬,京畿、宣大各地的前明降兵,多爾袞蒐羅了五萬人,令洪承疇、曹振彥二人率領南下,到大名府一帶接受多鐸指揮。
同時,多爾袞以攝政王的名義,下了一道旨意,明確了前線眾人的職責分工。以多鐸為平南大將軍,嶽樂為討逆將軍,洪承疇為經略招撫使。軍陣之事由多鐸主之,嶽樂副之,洪承疇助之。有關招降、安撫,平定地方,安置官吏等事,俱由洪承疇辦理。
但是,當兩路人馬分別從東面和北面出發的時候,多鐸的請罪摺子已經用八百里加急驛站快馬送往京城。漳河一戰,多鐸所部過河與劉宗敏大戰,中伏,傷亡慘重!目前已經退回彰德府休整。
那一日,多鐸見劉宗敏部下兵馬漸漸出現了支撐不住的局面,心中頗為得意。便要當機立斷的投入更多的兵力用來擴大戰果。這一點,算是繼承了金兵重灌騎兵戰術思想的清軍戰術特點。不論後金兵,還是清兵,仿效的都是金兵的作戰方式。金人作戰,時人記載:“虜用兵多用銳陣,一陣退,復一陣來,每一陣重如一陣。”
八旗滿洲的核心戰力,便是那些身披重甲的戰兵和巴牙喇兵。雖清兵戰力不如金兵,但若他們用鐵騎波波衝陣,卻也不可小視。
而且,眼下清軍還有大批的炮灰可以供多鐸肆意揮霍。除了他核心的鑲白旗兵馬之外,那些蒙古部落兵、外藩蒙古兵,八旗蒙古兵,以及數倍於他們的漢軍旗兵馬,都是他建功立業道路上的鋪路石,
以八旗滿洲兵挾制部落死兵,以死兵重甲威懾八旗蒙古兵,以八旗蒙古兵震懾外藩蒙古兵,又以八旗滿洲、蒙古兵馬彈壓漢軍兵馬。同樣的,以兵多將廣的的漢軍旗來鎮壓蒙古各部。這就是滿洲八旗貴族們內心獨到的分而治之相互牽制的手段。這一點,八旗的經驗倒是可以用在公司股份制經營上,如何用一個橘子控制一百個橘子。
重重威脅之下,雖然營伍龐雜,但是殘酷的軍紀所爆發出來的戰鬥力卻是驚人的。特別是漢軍旗降兵,往年都是一觸即潰的兵馬,如今驅趕著與大順軍精銳戰鬥,卻也是能夠打得有聲有色不落下風。漸漸的取代了那些來自黑龍江索倫部的死兵地位。雖然眼下這些裝備精良的奴隸兵,來源越來越少。但是戰鬥力卻是隨著進關時間的一步步延長而出現了增長。這些奴隸兵耳朵裡雖然也聽到了些博穆博果爾等大頭人在黑龍江、吉林等地的作為,但是,家鄉路途遙遠,如何能夠回到夢裡那片白樺林之中?為了活下去,也只能在戰場上奮力拼殺了。
一聲凌厲的號炮聲響,“咻!”“咻!”的響箭聲音聲在八旗陣中響起。
那種聲音,如若流星從天幕上長長劃過,隨著這些響箭聲響。原本清軍陣中各旗,偃旗息鼓的各織金龍纛,忽然高高豎立,所有的清騎,都看著各個織金龍纛的方向。
各方嚴厲的滿語聲音響起:“……將官親自執旗,此戰有進無退,分得撥什庫戰死,部下皆斬。撥什庫戰死,分得撥什庫皆斬。牛錄章京戰死,撥什庫皆斬……”多鐸將在塔山運用的十分純熟的連坐法再一次的頒佈出來。
同樣的軍令,有人用漢語大聲宣佈出來,聽得漢軍降兵們後背陣陣發冷,軍官們無不咬著牙發著狠,努力的激勵著部下。
十幾個牛角號發出沉悶的吼聲,號角聲傳遍了清軍大陣的前後左右,密密的長槍大刀高舉,數萬只臂膀豎立如林。
上萬戰馬齊聲嘶鳴,如狂風吹過莽林。隨著陣陣馬嘶,一波波潮水般的清軍騎兵,開始向河對岸的順軍陣地緩緩前行,行不數十步,已經放開了馬速向對岸狂奔而來。
“都說你劉宗敏是個打鐵的漢子出身,今天,本王就要把你這個打鐵的打成一塊廢銅爛鐵!”
看著部下以驚天巨浪衝擊堤壩的勢頭向對岸順軍顯得有些單薄脆弱的而陣地猛撲過去,在織金龍纛下的多鐸顯得意氣風發。
劉希堯和藺養成的隊伍開始向南退卻。
清軍騎兵緊追不捨,大隊的步兵也在騎兵後面開始渡過漳河。
“加把勁!今晚上便在劉宗敏的大營宿營!用流寇的輜重糧草犒賞三軍!”
正在得意之時,河對岸傳來了陣陣炮聲!
炮聲間雜著陣陣連綿不絕的火銃射擊聲,讓剛才還興致勃勃豪氣沖天的多鐸漸漸變得臉色鐵青。情緒從喜馬拉雅山轉眼間便掉進了馬裡亞納海溝。
這分明就是劉宗敏那個老賊早就設計好了的圈套!以一部引誘本王大軍渡河強攻,然後他以預先埋伏好的炮隊和火銃兵對我過河兵馬大肆掩殺!
河對岸的銃炮聲一陣緊似一陣,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
未曾過河的部隊,未曾與大順軍接戰的部隊在多鐸的緊急命令下,迅速退回河北,眼睜睜的看著已經衝進伏擊圈的清兵被密不透風的火力網轟擊。
終於,伴隨著夕陽西下,河南岸的銃炮聲和兵器發出的撞擊聲停歇了下來,隨風送來了濃厚的血腥氣和陣陣隱約可聞的呻吟聲。大順軍的最後幾面旗號也隨著太陽的西沉而消失不見。
在數千精騎的護衛之下,多鐸帶著一群王爺貝勒過河來檢視戰場。
一踏上漳河南岸,便是有死傷者倒臥在潮溼的土地上,越向南走,死傷者越多。不過,很明顯的一點,死者傷兵大多數是剃了發留著金錢鼠尾辮髮的清軍,而且,身上的甲冑也多被剝去。看得出來,順軍很是仔細的打掃了戰場才心滿意足的退回大營。
行了數里,眼前溝壑縱橫。從被挖掘出的泥土新鮮程度上看,這些壕溝便是順軍兵馬與清軍騎兵在漳河當中苦戰之時挖掘而出,等候清軍大隊到此之後再行以火銃火炮排擊轟炸的!
壕溝之間,橫七豎八的各旗清兵屍體傷員遍佈其中,旗號、斷折的兵器觸目可及。跳動的火光下,難聞的血腥氣和人體各種體液混合在一起形成的怪異味道迎面而來,各種垂死掙扎者的呻吟聲不斷。濃郁的火藥硫磺味道似乎還未散去,與血腥味道匯合一起,真是讓人聞之作嘔。
特別是震山營的火銃兵,一色使用南中所制火銃,射程遠,威力大。凡是被火銃擊中者,多有胸腹洞開,內臟腸子流出的。
張鼐指揮的炮隊營,集中了近二百門火炮,其中以大佛郎機為主。一律使用的霰彈!在近距離所中人馬,更將他們身體打得碎爛。壕溝之間一灘灘的爛肉肢體,還有各種的大腸小腸心肝肺等物,加上如小溪水般在腳下到處流淌的血流,與泥土混合在一處,讓眾人的腳步馬蹄踏上去,黏滑滑的,真是噁心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