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春遲。當江南早已是早春二月,到處都是雜花生樹草長鶯飛的時候,塞外的大地上,空氣裡卻依舊帶著一絲寒意。不過,便是這樣的氣候,也阻擋不住生命對於春天的嚮往和憧憬。幾條大河岸邊的樹梢、枝頭上已經萌發出星星點點朦朦朧朧的黃綠色。遠處,沉寂了一個冬天的杏花迫不及待地從寂寞中探出頭來,用帶血的凍臉迎著有些料峭的春風,興高采烈地開著。一團團,一簌簌,滿山遍野。
越過寬闊的河套,被冰封了一個漫長冬天的大河,從厚厚的冰層之下不時的傳來陣陣嘎啦嘎啦的悶響,那是冰層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漸漸開始解凍,炸裂。隨著冰層的漸漸消融,河套內的水也漸漸寬了起來,這種情景被當地人稱為江水開始肥了。嘩啦啦的水聲帶給人們陣陣的喜悅。偶爾會有一兩條江魚從冰層下一躍而起,扭動著腰身竄出水面,精彩地來個空翻,然後落下入水中,嚇得在岸邊喝水的一群狍子撒開四蹄跑去,遠遠地又回過頭來,觀望是什麼東西把水濺了它一臉。
見沒有什麼異樣,這群呆呆傻傻的動物慢慢的又走回到飲水的河濱,繼續打算喝水,順便在河邊尋找那些急不可耐冒出頭來嫩草芽兒來改善一下伙食。
“嗖!嗖嗖!”
幾支利箭從遠處帶著風聲掠過,正正的射在這幾隻狍子的脖子和頭顱上,哀鳴也來不及哀鳴幾下,便倒在河邊,鮮血順著河水流淌,將冰塊融化。
“人都說咱們遼東是‘棒打狍子瓢舀魚’,果然不錯!”
十幾匹快馬沿著漫漫荒草由南向北疾馳而來,馬背上的騎手,個個都是身披甲冑,為首的背後插著一杆壯大認旗。
見箭去處便有獵物倒地,那壯大滿意的將手中硬弓收起,示意身邊的部下奴才們將狍子取來。
幾個身披棉甲的部下有意的在長官面前賣弄、討好,搖動著馬鞭催馬而去,極漂亮的一個下探身,將一頭狍子拎起,催馬衝到河邊,就著河水將那狍子洗剝開來,準備作為晚上的肉食。
同樣的景象在沿著這條被稱為第二松花江的大河兩岸還在上演著。這些騎手們,大多都是隻有一件棉甲,一頂頭盔的馬兵,在滿洲八旗當中也算不得精銳戰兵。只能是充當前方哨騎、探路的輕騎兵使用。他們的差事便是為大隊人馬探尋道路,尋找宿營地,水源、準備好柴草。
距離這些哨騎大約一日行程,鋪天蓋地的大隊人馬彷彿烏雲一般籠罩在大地上。千百面各色軍旗在佇列當中飄揚,各種認旗更是多若繁星點點。
一隊隊的騎兵與步兵夾雜在一處,形成了一道鋼鐵洪流,道路尚未解凍,數萬只蹄鐵敲擊在凍土地上,一片轟隆隆響。
隊伍當中一群騎士更是惹眼。馬如龍人如虎自不必說,個個都是鐵甲黑纓,背後揹著馬弓步弓,箭壺裡滿是上好箭矢,馬鞍上掛著長刀、骨朵等兵器,手中舉著八旗長槍、虎槍。一個個軍容嚴整,殺氣沖天。
這些人正是清軍的核心,最精銳的那部分,噶布什賢超哈營。
動用葛布什賢超哈戰士,是隻有清國皇帝黃太吉才有的權力,這些士兵是清軍當中戰鬥力最強悍、最精銳的,從選取時便是十分嚴格,每個牛錄不過選取二人,自然是百裡挑一的人選。。
黃太吉的噶布什賢超哈營和鐵木真的怯薛軍、李守漢的近衛旅一樣,都是全軍戰鬥力的核心,準備在最關鍵的時候,投入到最要緊的方向上。
這些噶布什賢兵,此時便是清國皇帝黃太吉的御林軍,也是後來清軍入關之後的所謂護軍營、前鋒營、驍騎營等精銳部隊的前鋒營前身,論起戰鬥力來,比起比巴牙喇兵也就所謂的護軍營還要強橫些。
噶布什賢兵隊伍當中,幾個鐵盔上翎羽飛動,背上插著二尺飛虎方旗,杆上更有著狐尾,鐵盔下雙垂狐尾的軍官簇擁著兩位將官策馬烈烈而來。這些噶布什賢壯達級別的軍官,眾星捧月一般圍在中心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噶布什賢噶喇昂邦吳拜、噶布什賢章京勞薩兩個人在這馬隊正中,卻是各有一番心思。
依照黃太吉所設立的葛布什賢超哈營制度,營內級別不過噶喇昂邦、章京、侍衛、壯達、甲兵幾級,吳拜與勞薩二人身為昂邦、章京身份,自然是這營中說一不二的人物。
但是,吳拜卻沒有往日裡隨同黃太吉出征、巡視時那種意氣風發的感覺。
他腦子裡仍舊是不停的回放著當日在盛京大政殿前議事時的情景。
大政殿前,各旗的旗主王爺貝勒們依舊按照各自建制分別列隊站好。不過,在寶座上的黃太吉眼中,此時已經沒有了所謂的黃白藍紅的八旗滿洲、八旗漢軍和八旗蒙古區別,只有兩個陣營。
“一個是忠於朕的,一個是與多爾袞那個阿奇那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
遼東大戰結束,黃太吉的遼東反賊集團雖然獲得了勝利,但是黃太吉和他的謀臣們仔細計算一下戰果與損失情況,卻是欲哭無淚。
雖然在遼西走廊擊潰了洪承疇所率領的十餘萬明軍,並且接收、繳獲了大批的輜重武器,可是,糧食這一遼東反賊們最為緊迫的物資卻所獲不多。
雖然繳獲了那三門定遼大將軍炮和堆積如山的甲冑兵器火藥,還有數萬明軍俘虜,這樣的戰果讓黃太吉起初也是大大的興奮了一下。但是,隨後留守盛京、遼陽等處的幾位親王和心腹大臣將此次遼東大戰的損失、消耗數字報出來的時候,他就笑不出來了。
而當得知遼陽等處數十座城池若是重建,或是賑濟一下那裡的災民的話,便是將此次遼東大戰全數戰利品都投入進去也是尚顯得有些不足時,黃太吉更是哭的心都有了,“憑空又多了近十萬張嘴,讓朕上哪裡去找那麼多的糧食來餵飽他們?!”
可是,與黃太吉這位大清皇帝的欲哭無淚心情迥然不同,原本被他派到塔山,準備用南粵軍的炮火來消耗、削弱一番的兩白旗,卻是發了橫財!同樣繳獲了大量的甲冑兵器不說,松山堡內囤積的大量糧草更是讓多爾袞兄弟三人腰桿子粗了不少。
“皇上,據奴才所知,睿王爺此戰之後,一共編了一百三十餘個包衣牛錄,為數大約有三萬餘人,加上之前上交的數十個編入八旗漢軍的牛錄,兩白旗滿洲的實力,已經,已經。。。。”范文程有些口吃了。這種為了權力而兄弟之間血濺當場的事情,在遼賊內部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他自己都已經看得厭了。為了權力地位,父親可以逼走兒子,殺了兒子,兒子可以殺了生母。何況多爾袞兄弟這些原本就與黃太吉私下裡小動作不斷的人?
如今他三兄弟直接掌控的兵力已經與黃太吉父子所掌握的兩黃旗和正藍旗持平,何況,還有兩紅旗這群明顯倒向兩白旗的奴才在一旁,雖然這些人兵馬不多,但是勝在聲勢浩大,一旦碩託等人在雙方對峙的最關鍵時刻突然發難,那他黃太吉可就有一場大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