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前線暫時安靜了下來。
不過,這種安靜卻是讓多爾袞和多鐸兄弟,以及各級清軍軍官將領們心驚肉跳,不知道什麼時候,對面的那些瘋子會突然猛撲過來。
為了避免被明軍猛撲過來掐死在被窩裡,清軍從多爾袞以下,幾乎各級軍官將領,不說是睡覺都睜著一隻眼,也是吃飯拉屎時都眼睛盯著打魚山、虹螺山方向。恐怕明軍發起突襲時自己看不到,貽誤了戰機。
藉助著短暫的交戰空隙,多爾袞也督促部下們抓緊時間搶修工事,修補被摧毀的壕溝鹿砦胸牆陷阱等設施。將輕傷號在塔山堡內再一次打亂建制,不再分什麼兩白旗或是別的旗號。只要夠了一個牛錄的人,在傷號中配齊牛錄章京、分得撥什庫、壯大等軍官,便是一個預備隊牛錄出現了。
“仗打到這個成色,只要你能夠拎得起刀,你就給本王準備好!”
跟隨著多爾袞寸步不離左右的曹振彥,眼下已經不再是區區的一個掌旗鼓牛錄的官職了,大量的軍官傷亡,又有無數的位置空缺出來需要遞補上去。他作為睿親王的親信奴才,得力干將,自然是近水樓臺。眼下的曹大人,已經是領著兩個甲喇的人物,身份、地位、實力,不亞於那些貝勒、貝子。
雖然手中真正的兵力不到一個甲喇,但是曹振彥卻是意得志滿。什麼時候敢想過能夠領著兩個甲喇作戰?那都是貝勒們的差使啊!如今自己一個做奴才的也能有這份榮耀和權力,全都是拜睿親王主子所賜啊!
和曹振彥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一大批在塔山戰役期間被不斷提拔起來的各級軍官們。他們無意之中在八旗滿洲各旗中形成了一個跨越了各旗的新派系或者新山頭,塔山系!這些人都是在塔山戰役之中被多爾袞所破格拔擢,日後令黃太吉和各旗旗主頭疼不已。知道這些人早已心中歸屬了多爾袞,但是又不能將他們剷除,只能是想辦法讓他們投閒置散,逐步架空,可是八旗舊制又是各級軍官都有自己的奴才,形成了一個盤根錯節力量巨大的網路,一時間八旗內部暗地裡爭鬥非常,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不過,仗打到這個時候,大家也只能是咬牙拼命打下去了。
“咱們八旗不像對面的南粵軍,也比不了那些明國兵將,他們有錢糧、有賦稅,火藥軍器糧米肉食甲冑刀槍可以一船一船的運來,咱們要想活著,就得打仗,還得打勝仗!”
多爾袞帶頭啃著帶著冰碴的高粱米糰子,就著不知道什麼肉草草煮成的一鍋肉湯,那肉湯油膩非常,且又缺少油鹽醬醋香料等物,與他的廚子精心烹調的食物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就是這樣的飯食,也只能是戰兵和傷號才能保證一天三頓。
“主子,咱們的鹽糧都不太充足了。”管理軍糧的軍官很是為難的捧著賬本領著四個筆帖式站在他的面前。
“怎麼搞的?皇上在咱們出征時不時撥了足夠三個月的糧米油鹽嗎?咱們這剛剛打了幾天,便是告急了?你們莫要把明軍的那套手段拿到本王這裡來用!”
“主子,奴才們便是膽子包著身子,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貪汙軍糧!實實是有難處!皇上撥給咱們的糧食,是不曾有咱們兩白旗家眷的!主子您把兩白旗家眷都帶到了前敵,這些人也是要吃要喝的。奴才只能把口糧發下去,否則軍心便要大亂。而且奴才也不曾想過,這一仗打得如此慘烈,傷號眾多,這些傷號也是要消耗糧米,特別是鹽。郎中們要用鹽水給他們清洗擦拭傷口。故而消耗巨大。”
“哥,要不要派人去廣寧和錦州方向催促一下糧草?咱們在這裡打的一佛昇天二佛涅槃的,可是不曾聽說廣寧方向如何了!”
多爾袞煩躁的擺手示意讓這幾個奴才先行退下,臉上吃得油膩非常的多鐸醉眼迷離的向他建議。
周圍沒有了旁人,多鐸用小刀在羊腿上割下一塊烤的焦黃香脆的肥肉,沾了些細鹽、辣椒、香料混合在一處調製的佐料,倒轉刀柄遞給了二哥。
“咱們在這裡給那個黑胖子賣命阻擋寧遠伯大軍,他那裡如果連糧草都不發,索性我就讓李家二哥給牽個線,咱們兄弟讓開大路,放寧遠伯大軍過去,只要寧遠伯能夠保證你當大清的皇帝,大明朝廷給冊封,寧遠伯和咱們開邊市就可以!”
“不許胡說!”多爾袞咀嚼著那塊肥羊肉,眼睛警惕的朝著門外望了望,隔著門縫和窗欞,門外呼嘯的寒風中他的巴牙喇兵們軍容嚴整的手持兵器在廊柱下站立著。
“你看看這個!”
多爾袞丟給多鐸一份公文。
“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是咱們的滿洲字還是尼堪們的漢字,我都不認識!有這些東西都是筆帖式們乾的,您就只管說說發生什麼了!”
“咱們的皇帝八哥發來的戰報,日前,洪承疇手下的一員大將,宣府鎮總兵楊國柱戰敗身死!”
五天前,宣府鎮總兵楊國柱奉命出廣寧城直撲黃太吉率軍守禦的外壕,試圖撕開一個口子,打通與錦州方向的聯絡。但是,不料想在輕易得手,攻陷了長達三里有餘的一段外壕,宣府鎮大隊人馬正奮力前進之際,黃太吉引軍馬趕到,命令守軍繼續向南撤退,誘使楊國柱繼續深入。待得楊國柱所部騎兵與步兵佇列脫離之後,突然從兩翼揮師壓上,同時令葛布什賢兵切斷了楊國柱與廣寧城的聯絡,宣府鎮的一萬多人馬便陷於清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面對著清軍四面高呼勸降,楊國柱嘆息曰:“此吾兄子昔年殉難處也,吾獨為降將軍乎!”奮力引軍格殺,不幸身中數箭而死。
“眼下廣寧明軍堅守不出,松山明軍卻是逐步喘息已定,若是我們這裡開了口子,寧遠伯大軍如潮水般衝向錦州、松山,你想想看,那樣會是什麼結局?”
“那還不得要了黑胖子的狗命?!”
多鐸興奮的端起了酒碗一飲而盡,眼睛裡滿是狂熱的喜悅之情。
“若是那樣,我八旗便完了。寧遠伯擊潰了黃太吉、濟爾哈朗,你若是寧遠伯,覺得你會留下一支殘部嗎?漢人有句話,除惡務盡,斬草除根。莫要說他要用我等的人頭來換軍功、換爵位,便是朝中清流文官,也會逼著他將我們斬盡殺絕的。”
“你方才說議和、冊封之事,你以為我們那位皇帝八哥沒有想過?但是,打了敗仗求和,那便是城下之盟,永遠被人踩在腳下!要想體會的得到大明朝廷的冊封,就得打得他丟盔卸甲,人仰馬翻,想起了夢裡也怕!這個時候他來找咱們求和!”
“那就打!堅決的打下去!”多鐸眼睛裡的狂熱漸漸退去,代之以堅決的求戰意識。
“不過,二哥,眼下各處兵力損耗巨大,你能不能把守禦防範虹螺山方向的四個甲喇兵馬抽調出一部來,不用多了,給我十個牛錄就行!讓這些人暫時頂上去,我把駐守白台山方向的兵馬撤下來暫且休整一兩天!”
“不可以!”多爾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那四個甲喇的兩白旗滿洲兵和包衣火銃兵中選拔出來的精銳,是多爾袞用來監視和防止虹螺山方向的李華梅重兵突擊時的最後本錢。
根據塔山、虹螺山、白台山、打魚山等處的地形,雙方都不約而同的採取了針鋒相對的攻守措施。
在李華梅、吳三桂、莫鈺剛剛抵達塔山之初,便在熟悉遼東地形的吳三桂建議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打魚山、虹螺山兩處陣地,形成了對多爾袞所部的區域性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