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之中,吳汝義的親兵用充滿羨慕嫉妒的眼神打量著同自己一道趕往刑場的這支隊伍。
八百僧兵,全部披甲不說,一半的騎兵一半的步兵,騎兵的戰馬一色都是餵養的膘肥體壯的口外蒙古馬,馬上的騎手腰間佩著長刀,手中向上高舉著喪門槍,背後還揹著火銃,胸前斜斜的懸掛著赭紅色的子藥盒子,一個個都是頭上戴著八瓣帽兒鐵尖盔,身上兩層甲冑:外面是南中胸甲,裡面則是一色嶄新的棉甲。
而步兵的裝備除了不像騎兵那樣擁有三件武器之外,只有刀槍火銃之中的一種,身上的甲冑都是一般無二,隊伍當中赫然還拖著幾門大佛郎機。如果不是旗號和兵士們頭盔下青虛虛的光頭,這支隊伍不亞於任何一個九邊軍鎮主帥的家丁隊伍,甚至更加強悍些。
要說吳汝義的親兵也是老營精銳中挑選出來的,又因為他分管著闖營之中錢糧甲杖收支發放的大權,他的親兵自然算是眼界開闊裝備豪華的,但是比起這些幾乎武裝到了牙齒的僧兵,(嗯?似乎又有哪裡不對了。)卻是有些相形見絀。
自從到了伏牛山,大批的杆子、土寇、刀客、馬匪、饑民來投,闖營的隊伍擴充的極快,雖然不停的打造、購買甲杖刀槍,但是供需矛盾仍舊十分突出。
為了能夠在各位吹鬍子瞪眼要求自己的部隊儘快換上上好的南蠻裝備的將領面前交代過去,經過李自成首肯,吳汝義採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撒胡椒麵。他將一套完整的南中步兵或者騎兵裝備發下去,盔甲、刀槍、火銃、鞋襪一樣不缺,但是,你們卻要裝備至少三個人,如此一來,各營的精銳雖然都有了南蠻的裝備,但是往往是缺這少那,真正能夠用得上全套盔甲刀槍的,也只能是將領們的親兵和老營的精銳。
就這,這些人還未必能夠擁有火銃。
如此一來,闖營的這些精銳戰士,看著和自己一道行軍的這群僧兵,如何不眼饞?如果不是礙著軍令,只怕沿途的闖營士兵會蜂擁而上,將這群和尚的盔甲刀槍盡數繳了,立刻握在自己手上!
“住持師傅請放心,雖然福王今日必死無疑,但是闖王早已有軍令在,斬首之後首級懸掛於宮門前華表上,示眾三日。今日大和尚可以將他的屍身先行收斂,待三日後再行將首級收走。闖王嚴令,不得損毀折辱。”
“阿彌陀佛,闖王大仁大義!”
道濟和尚口中念著佛號,朝著吳汝義雙手合十深施一禮。眼睛卻是滿懷謝意的望著永信和尚。
“永信大師傅,能夠數百里不辭辛苦星夜前來共襄義舉,闖王知道了想必也是歡喜的。”
這次為了保住廟產和禪林,永信除了悄悄的給前來圍城的闖營送了三千多石糧食,上百石的油鹽之外,更悄悄的派人將歷次吳汝義、張鼐等人在開封購買軍器火藥時付給他的禪林寺廟的保管費,一共一千副甲冑,二千桿刀槍,火藥五十桶如數送回。
“闖營弔民伐罪,解救中原百姓於水火之中,敝寺上下感念莫名,無以為報,些許物品,請闖王賞收。”這一舉動得到了李自成的大為讚賞。
如果沒有這個關係,永信和尚敢向李自成為福王求情,請李自成允許道濟和尚為他收屍?
即便是如此,永信和尚還是準備再下一個重注。
他已經看得清楚,洛陽這樣的城池都保不住,開封等地也是危如累卵,這個時候不在李自成這邊燒鍋,更待何時?
炮聲中,刑場上又一次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叫喊聲,卻已經是將福王五花大綁,並將他的鬆散的頭髮挽到頭頂,插上亡命旗,推到在監斬臺前,第三次炮聲一響,站在犯人左邊的刀斧手用左手將犯人的髮髻一提,同時喝道:“跪好!”說時遲,那時快,人們只看見陽光下一道白光一閃,數十顆頭顱齊齊的在半空中飛了出去,一股股鮮血迸出三尺以外。
擔任行刑的這個刀斧手向前兩步,彎腰提起來福王的頭,走到監斬臺前高高舉起手中朱常洵的人頭,請李自成等人驗看。這算是完成了斬訖報來的流程。遵照李自成之前的軍令,這頭將帶進城去,懸掛在宮門前的華表上,即古人所說的“梟首示眾”。(掛華表?作者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不太好的東西。)
在刑場中間擔任警戒和維持秩序的步兵都撤到監斬臺下,將福王的屍首擺在預先備好的一個一人多高的木架子搭成的平臺上,供洛陽聽觀看福王的屍體。在前邊的百姓們一擁而上,立刻將福王的衣服和褲子剝得精光。更有人意圖跳上高臺將福王的心肝等物取走,按照民間迷信的說法,除了人血饅頭可以治病以外,這些鳳子龍孫身上的頭髮、肉和內臟更是千年難尋的治病良藥,一時間,後面的百姓向前蜂擁而來,前面的百姓想要攀上高架,整個監斬臺前混亂不已。
“砰砰砰!”
隨同道濟和尚、永信和尚前來的數百僧兵齊刷刷的朝天打了一個齊射,一個個如同廟裡的怒目金剛一般。
“闖王在此,爾等膽敢如此放肆!”
永信大和尚一副忠肝義膽的神情,比之跟隨李自成南北轉戰的劉宗敏、李過、袁宗第等人都要強過幾分,更不要說新近投效不久的宋獻策、李巖兄弟等人了。
早有吳汝義上前向李自成稟報,為其引薦永信大和尚。而一旁的道濟和尚則是在闖營士兵的護衛下,手執李自成的令箭上前將福王的屍身成殮起來,運回承恩寺中停放,準備數日後與首級一道下葬。
十三年冬,李自成連陷永寧、宜陽。明年正月,參政王胤昌帥眾警備,總兵官王紹禹,副將劉見義、羅泰各引兵至。常洵召三將入,賜宴加禮。越數日,賊大至,攻城。常洵出千金募勇士,縋而出,用矛入賊營,賊稍卻。夜半,紹禹親軍從城上呼賊相笑語,揮刀殺守堞者,燒城樓,開北門納賊。常洵縋城出,匿迎恩寺。翌日,賊跡而執之,遂遇害。兩承奉伏屍哭,賊捽之去。承奉呼曰:“王死某不願生,乞一棺收王骨,棆粉無所恨。”賊義而許之。桐棺一寸,載以斷車,兩人即其旁自縊死。王妃鄒氏及世子由崧走懷慶。賊火王宮,三日不絕。事聞,帝震悼,輟朝三日,令河南有司改殯。
(這是明史之中關於李自成破洛陽之後的記載,那種所謂的福祿宴的說法,純屬扯淡,按照某個駙馬將軍的作品中所描述,李自成軍隊之中,六十萬的騎兵,四十萬的步兵,每日用人血飲馬。一個成年人體內血液才多少?正常人體的血液總量大約佔到人體體重的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八,也就是說,一個體重六十公斤的人,他身體的血液有3600到4800ml。而一匹馬一天的飲用水是多少呢?至少三十升!我的天!這尼瑪得把當時整個地球的人都宰了也不夠飲馬的啊!)
來觀看殺尚書、殺福王的洛陽老百姓熙熙攘攘的往四處散去,人們轉過頭望著這威武森嚴場面,情緒振奮,感慨萬端。有一個花白鬍須的莊稼老頭小聲嘆息說:
“唉,這個殺場,自古以來只殺老百姓,不知屈死了多少性命,從來連一個官兒也沒殺過,今日卻要殺王了。連福王也可以殺,從前我連想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