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被南粵軍搜了身之後確定身上沒有武器的鄭軍俘虜,如釋重負的透過炮臺的垛口,向西面望去。
西面,原本雜沓混亂的腳步聲逐漸變得整齊一致,遠遠的傳過來,低沉的腳步聲彷彿敲打在這些沒來得及逃到西炮臺去的俘虜們心坎上。此時天高雲清,視野良好,透過炮臺上的垛口,只見無數的人,漸漸形成了十餘個方隊,成稀疏的隊形,往西面慢步跑去。
佇列前,撞進人們視野之中的便是一面巨大的日月旗,代表著鐵和血的黑紅兩種顏色,如同兩股火焰灼燒著人們的眼球。一個矮小粗壯的漢子高擎著這面旗幟,奮步疾奔在佇列的最前面,巨大的旗面被海風吹拂著不斷起伏翻滾。
這面軍旗後面,便是一面面同樣的大明日月旗和鐵血十八星軍旗,最為耀眼的,便是近衛營的旗幟,,旗幟下邊,是一層一層的精悍甲兵,他們列著整齊的隊伍行進,有著一股百戰之師,血戰餘生的驕傲氣質,這就是南粵軍中各部的核心力量近衛營。
這種隊形雖然看似稀疏,但是在帶隊軍官的口令下,卻可以瞬間變成密集的陣列,用手中的火銃和刺刀給對手造成巨大的殺傷,要知道,散亂的隊形,衝擊到相對嚴整的敵人陣地前,就是一面倒的被屠殺命運;更何況,眼前等待他們的是兩座堅固的炮臺。
要保持佇列嚴整,地形是很大的關鍵。海灘上被潮汐沖刷的高低起伏坑坑窪窪,溝壑縱橫。換做鄭軍,在這種地形地物條件下,是無論如何難以保持軍陣嚴整的。
不過在南粵軍的佇列看來,這種地形似乎又不在話下,他們並不理會沙丘、碎石,水溝、丘壑,矮小的灌木,被潮水沖刷出的深溝。整齊的腳步聲中,他們只管緩緩的向前跑去,佇列看起來鬆散,然隱隱又不失嚴密。
便是緊隨著近衛營佇列後面的那三營東番兵,雖然佇列動作遠不如南粵軍,然而比較起鄭軍的行軍佇列來也頗為齊整,此輩的佇列中更瀰漫著一層狂野蠻悍的殺氣。
“瘋子!”
在鼓浪嶼的西炮臺上,鄭芝莞草草的用親兵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臉,用望遠鏡盯著由遠而近的這支軍隊。
如果是別人看到南粵軍的這種接敵動作,少不得會認為李守漢或者是軍中有人使用了傀儡術等類的妖術邪法來控制人的心智,才能讓千百人在敵人的炮口之下如此步調一致的前行。但是鄭軍也是與南粵軍接觸交往多年,對於南粵軍的訓練方式作戰手段算是頗為了解。
但是,即便是如此,對於南粵軍的這種膽大妄為的舉動,鄭芝莞也不得不認為是瘋狂至極。特別是在隊伍的中軍,他隱約看到了臺灣衛指揮使的認旗。在細作的軍情通報中,他記得這是李守漢長子李華宇的官職。
鄭芝莞口中叫罵的同時,心中對這支軍隊又不得不佩服,只是如此一來,敵人側面襲來,許多的重炮便無法使用了!
他猛地看向身前的八磅炮,這些火炮,原本只是作為炮臺的輔助火力使用,不想今天便要派上大用場。為了保持火力,它們將分為三波,輪流不斷炮擊,大部分火炮,重點炮擊南粵軍的中軍。
炮臺上的炮手、士兵們都被緊急調到那些六磅、八磅炮的周圍,幫助炮手將原本正對著海面的火炮將炮口斜斜的調整過來,指向東面。指向正在緩緩移動而來的那股隊伍。
這些火炮大多早已裝填好彈藥,大群的炮手,手持矩度、銃規器械,緊張地進行最後的核算調整,南粵軍的氣勢令他們手心之中不由得滿是汗水,額頭鬢角被細密的汗珠佈滿。
終於,看南粵軍佇列前那面巨大的旗幟越過了幾處不顯眼的沙丘,標誌著他們已經進入了八磅炮的射程之內,鄭芝莞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搶步上前,奪過一個炮兵手中的火繩桿,用撕裂般的聲音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目標距離,五百三十步,第一輪火炮,開炮!”
他點燃面前火炮的引線,立時嘶嘶的火花冒起。
“開炮!”
重複口令聲中,大隊的鄭軍炮手陷入了癲狂狀態,他們都看到了李華宇的那面認旗,他們和鄭芝莞一樣瘋狂叫囔。只要能夠一炮擊斃或者擊傷李家的大少爺,這場仗咱們就贏了!身家性命就保住了!
連珠霹靂般的炮聲大作,炮彈出膛時特有的尖利呼嘯聲響起,炮臺上大股白煙騰起,鄭家軍的六磅炮、八磅炮,大佛郎機等數十門大小口徑火炮,依次向東面噴出猛烈的火焰。
李華宇的成名戰,鼓浪嶼炮臺攻堅戰,這個令無數人不論是贊還是毀,對他的印象都極為深刻,告誡部下務必要離這個李家大少爺遠點的戰役,就此打響。
令人心寒的呼嘯聲由遠而近,轟的一聲巨響,一枚八磅炮的炮彈,重重轟打在軍旗右前方數十步遠的沙灘上,將海灘上的沙子、碎石、貝殼激揚的滿天都是,撒的人們一頭一臉,但是,那枚炮彈卻因為沙灘的緣故沒有形成跳躍起來的二次殺傷。
被親兵死死護衛的李華宇稍稍的鬆了一口氣,海灘上,炮彈無法彈跳殺傷,這種地形,對己方還是有利的,再聽身旁,兄弟們隱隱的舒氣聲一樣傳來。
火炮呼嘯聲不斷,越來越多的鄭軍炮彈襲來,好在對於正在行進間的南粵軍來說,他們的精確度不足,不是靠前,就是靠後。而且由於地處海灘之上,炮彈落地之後陷入細軟的沙子之中,難以形成彈跳跳躍,,或者因為滾動距離不大,無法造成巨大殺傷。
一發炮彈狠狠砸在李華宇身前數步距離,大地似乎顫動幾下,將華宇身邊的幾個親兵砸得血肉模糊,被鮮血碎肉染得通紅的泥沙,將華宇漂亮精緻的衣甲染得血紅,側眼望去,一個深深的洞坑,出現在南粵軍的佇列旁。
“不要停留!受傷掛彩的兄弟,到一旁去!讓開通路,隊伍快速透過!
鄭芝莞有點興奮的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傳下命令:“所有火炮,不要再正面轟擊了,儘量側面轟擊南粵軍的隊伍!!”
“開炮!”
“開炮!”
“開炮!”
炮手們陣陣瘋狂的咆哮聲中,炮臺上六磅炮和八磅炮、大佛郎機等火炮一輪一輪的發射,西炮臺和中炮臺上被濃密的煙霧籠罩。
第一輪射擊的鄭軍炮手們,則拼命將大炮推回原位,使用度板再次緊張核算距離,更有炮手拼命清膛,填上彈藥。
因為分為三輪發射,他們的炮管,有更多時間散熱。因為主場防禦作戰,他們早已將附近的地形爛熟於心,更利用一些地形做出了不引人注意的標記,鄭軍炮手便依託這些,更加從容的對來襲的李華宇部隊進行猛烈炮火急襲!
炮聲隆隆,沉重的實心鐵球在空中劃出長長弧線,以密集的側射火力向越來越近的南粵軍步兵狠狠的砸去。
近衛營佇列中,東番兵佇列中,血肉不斷的和沙子一道被巨大的衝擊力拋送到半空中,不時的有傷兵被左近的戰友連拉帶拖的從佇列中送出,躺倒在路旁,等候著後續部隊的救援。甚至東番兵佇列之中,一個營官的認旗都被炮彈劈倒在地,雖然轉瞬間便又樹立了起來,但是那一營東番兵的佇列已經有些散亂,想來是營官已經陣亡。
鄭芝莞臉上露出獰笑:“以步陣逼來?這下舒服了吧!”
鼓浪嶼的西炮臺和中炮臺上上炮擊不停,一波一波炮彈呼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