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會便在最後一個高潮中落下了帷幕。
所有種植了牛痘的孩童,都集體站在了臺上。
幾百雙略帶著些緊張、好奇、興奮的眼睛看著臺下黑壓壓的人頭,有的孩子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聲來,也有的孩子雖然沒有哭出來,但是卻緊張的尿了褲子,成為了以後幾十年被同伴、發小們調侃嘲笑的話柄。
而這樣的局面,很快便得到了轉變。
守漢再一次的出現在了臺上,將一包包的糕點糖果分別送給每一個小孩子,身後十幾個親兵抱著碩大的竹筐跟在他的身後。竹筐上、糕點糖果的紙包上都清晰的印製著“稻香村奉令恭制”字樣,在紙包的另一面,還分門別類的印製著稻香村的各類產品,糕餅點心糖果一應俱全。
嗅著點心包裡發出的陣陣甜香,孩子們的情緒變得穩定了下來,守漢又從親兵手中托盤中取過一枚較市面上流通的銀元大上兩圈的銀幣,遞給站在隊首的一個孩子。
這是鑄幣廠連夜趕工製造出來的種植牛痘紀念幣。用銀一兩二錢,混合以其他金屬,上面用工整的小楷篆刻著“南中牛痘種植紀念”字樣,背面則是“崇禎十年六月,牛痘首次種植”等字樣,一朵盛開的蓮花被雕刻的栩栩如生。
抱著點心,手裡高舉著銀幣,孩子們興高采烈的走下了高臺,舉著紀念幣向父母炫耀去了。他們不知道,這樣的紀念幣在幾十年後被炒作到了一枚紀念幣可以換一千銀元的價位,但是還是有價無市,原因很簡單,有這樣的紀念幣就是一個身份的象徵。
“老子可是當年第一撥種牛痘的哦,還從主公手裡接過了了點心和紀念幣!”
“你們怎麼看?”
人們陸陸續續散去,留在校場上的只剩下了黃大掌櫃一行人。陪同他們前來的幾個江西商人告個罪之後也是自行離去。
看著一隊隊一行行的軍民百姓整齊有序的離去,在方才就坐的場地上乾乾淨淨的,未曾見到一點垃圾果皮食物殘渣等物,南中軍民百姓的禮儀紀律到了令人讚歎的地步。而從另一個方面,守漢對於部下軍民的節制控制能力,也是遠非內地那些軍鎮將領們所能比擬的。
這樣的軍紀,換成內地任何一個軍鎮的隊伍,都做不到。
“是不是應該回去和大東家商量一下,也要和南中軍建立一下關係?不能把寶漏壓了。”黃大掌櫃的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晉商作為一個龐大的商業集團,同內地的各處藩王、官吏、將領、太監、讀書士子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這是明面上的。私下裡,利用張家口這個被稱為東口的通商邊市,與蒙古人、遼東反賊也是保持著密切的貿易關係。不僅如此,因為大同鄉的關係,晉商同眼下在江淮河漢之間往來馳突的陝西農民軍張獻忠部、羅汝才部,還有正在大別山區養兵歇馬的老回回、革裡眼等人,正準備入川的李自成部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但是,對於南中軍這支十幾年間迅速崛起的軍政力量,晉商們卻發現自己幾乎沒有可以說得上臺面的關係。
這該如何說得過去?!
要是日後南中軍得了勢,這大好的商業機會,大把的銀子,不對,是山一樣高的銀子,豈不都是便宜了福建商人、江西商人和廣東蠻子?!
看著眾人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孔,黃大掌櫃的突然覺得這裡不是應該說這些事情的地方。
“好了好了!別人有點心可以吃,咱們可是什麼都沒有,還是尋一個所在,填飽肚子再說話。今天咱們也是打牙祭的日子,孟請客,咱們去找個館子好生吃上一頓!”
(孟是山西晉中五臺一帶地區的口音,意思是我,俺等。當年五臺人有一句話,督軍姓甚孟姓甚,孟和督軍門對門。翻譯成普通話就是,督軍姓什麼我就姓什麼,我和督軍是門對門的老街坊。督軍,是山西老人對閻錫山的稱呼。)
眾人信步隨著人流在街道上行走,難得今天沒有買賣、生意、賬目、往來、相與這些事情,人們便有了心情去觀察街道和城內的景象。
因為大會的緣故,城內的人似乎全都出現在了各條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著寬闊平整的燒灰道路向著自己的目的地行走。
出於商人的本能,黃大掌櫃的和他的夥計、助手們,用商人的眼光近距離的觀察著這些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各色人等。城郊的種田人,左近工場裡的工匠,幾大商號裡的夥計、職員,更加令他們感興趣的就是那些身著用竹布製成的夏季軍服,外面罩著竹甲的兵士們。
令人嘖嘖稱奇的是,軍隊與百姓並肩而行,只要不是百姓混雜進軍人的隊伍,便是相安無事,百姓們不會因為一旁是披甲執戈的軍人而驚恐,而軍人們見到一旁的百姓也會含笑而過,偶爾有相熟的人,還會點頭打個招呼,鑑於軍規,在隊伍中也只能是點個頭罷了。
整齊有序的步伐,那種千百人如一人的氣勢,配上乾淨整潔的紅色窄袖排扣軍服,行止中虎虎生風。那種顧盼自雄的勃發英姿,與別處明軍的萎靡不振形成鮮明對比。
而這些人,也只是城中的巡防營,負責城內的巡邏、治安、救火、警戒等事務,還算不得是南中軍中的野戰精銳之師。他們大多數是編練不久的新兵,是按照一甲一兵的標準從各處抽調上來到各個城池中服役的兵馬。
黃大掌櫃的的曾經在城外見過從廣東回防的部隊,那種百戰之師的氣勢已經讓他驚訝不小,比起家鄉的山西鎮、大同鎮兵馬來,從觀感和氣勢上已經強盛過不少了,但是,當別人告訴他,這是剛剛從廣東調防回來到南中接受整訓的廖冬至部隊,裡面只是從各處抽調了些軍官、甲長之類的照著南中軍的制度進行了一個月的操練罷了。
“真正的精銳,那得說是四大營的兵!”南中的人們在提起自己的軍隊時,往往都是如此說法。那種語氣和表情,讓人覺得彷彿是在誇獎自己的子弟。這就更加令黃大掌櫃的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