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崇禎年臘月,在南中軍轄區內,人們開始打年貨,製作各類祭祖、祭灶、祭五臟廟的供品,從南到北空氣中都是瀰漫著糖的甜香、菜油和動物油烹炸食物的油香混合味道。孩子們則是高舉著父母製作的油炸食品,穿著新剪裁的衣服,招朋引類呼嘯著從街道穿過,引來街道兩旁大人的白眼和申斥,但是,年根底下,誰又會和一群孩子較真兒呢?
而距離不到千里的廣東五華縣,一座客家圍屋前卻是一派愁雲慘霧。
在圍屋前用於曬穀、乘涼和練武的禾坪上,圍屋的主人廖四公正在蹲坐在地上,一個勁的抽著旱菸。
這所圍龍屋是廖氏家族的聚居所在,依山而建,面南背北,東西對稱,前低後高,主次分明,坐落有序,佈局規整,以屋前的池塘和正堂後的“圍龍”組合成一個整體。圍屋內擁有著幾十個生活單元,廖氏家族的幾十戶人便聚居在此地。
這所圍屋便是廖四公一生的驕傲。
能夠用費盡千辛萬苦尋覓來的黃土經過特殊的發酵過程而形成“熟泥”,再經過數道攪拌程式,將煮至融化的糯米漿加雞蛋清加石灰,再以竹片、木條作筋骨,夯築起牆厚三尺、樓高數丈,佔地數十畝的這座圍屋,讓一大家子人都能夠在此安居樂業,平日裡想想,廖四公都可以笑著去見祖宗了。
但是,能夠抵禦土匪、強盜襲擾的圍龍屋,卻不能不讓稅吏進門。
看著腳下的那碗米粉,廖四公突然有一種想一腳踢翻了它的想法!
從梅縣搬遷到五華的廖家,依舊保留著梅縣客家人的飲食習慣,一日三餐之中,中上層的家庭,早、中兩次吃乾飯,晚上吃粥。或者,早晚兩次吃粥,中午吃乾飯。一般貧困人家,農忙季節可能享受到二飯一粥,平日則三餐都吃粥。而廖四公眼前是往日裡他最喜歡吃的米粉。
“X 個小賊!”他罵了一句口頭語,天曉得在罵哪個,身邊的後生仔們也不敢靠近。
“冬至!你過來!”
被四公看到的廖冬至有些尷尬的從圍龍屋的牆壁一側走了過來。
“去那裡跑野馬?!誒!屋落裡事情那麼多,你還有心情出去玩?回頭縣城裡的戶房師爺下來收稅,我看你怎麼辦?!”
“阿公!冬至哥是打算到梅縣去,他的一個契弟在那邊撈得風生水起,冬至哥打算去找他借點錢,把今年的稅銀交了。”
廖冬至身旁替他揹著包袱的一個年輕後生快嘴向阿公解釋。
眯起一雙有些昏花的老眼,廖四公端詳著冬至。
“去找朋友借錢?什麼朋友?還有,去找朋友,你身上為啥揹著大柴刀?!你是去找朋友還是去打劫?!”
“阿公!我真的去找朋友借錢。帶著柴刀也是因為眼下到處都有人吃大戶、借米、攔路打劫,我也是為了防身。”
“唉!”聽得孫兒這樣說,廖四公不由得一聲長嘆,“咱們廖家搬到這裡來,從我算起已經三代。這些年只顧得開山墾荒,造田修屋,就忘記了在這裡請個先生來供你們讀書啊!你們但凡有一個人能夠考取個秀才之類的功名,我們廖家也不會被人欺負到這個份上!”
這些日子以來,這群廖家的後生們幾乎天天都能看到廖四公在這裡長吁短嘆,後悔沒有送子弟去讀書考取功名。
“你們一個個只曉得每日裡舞槍弄棒,要是有一個人有個功名在身,唉!”
廖冬至等人早就聽得有些厭了,但是客家人的規矩大得嚇人,廖四公不發話他是絕對不敢走的。
“你說,你去找的那個契弟是誰?”
“阿公,是海陽縣豐政都湯田鄉的吳六奇,外號叫吳鉤的那個。”
“什麼!”
不聽則已,聽了廖四公頓時火上腦門,揮起放在一旁的手杖沒頭沒腦的打了過去。
“你個小賊!夭壽仔!居然還和那個賭鬼大天二有往來!你是不是打算把你老子娘留給你的三畝水田都輸掉,然後出去要飯?!我告訴你,要飯也莫要在五華縣境內要,我丟不起那個人!列祖列宗啊!”
“阿公!人家以前是大天二!這不假!但是在這梅縣一帶,提起吳鉤來,哪個不挑大拇指讚歎一個‘仗義’?!而且還不能不讓人家改邪歸正、浪子回頭?”
如果要是廖冬至說出實話,吳六奇所謂的改邪歸正、浪子回頭是什麼,相信廖四公會立刻命人敲起鐘鼓,在祠堂供奉的列祖列宗神主牌位前上香,當眾宣佈將廖冬至開革出族籍,死後不得入祖墳!
原因就是,吳六奇和他的弟弟吳標,眼下和一群兄弟在粵東一帶攔河截道,收取過路費,對於過往行商,則是收取所謂的保護費。
因為地盤的擴大與周邊的幾股勢力有了衝突,缺乏能打能拼的人手,吳標便想起了自己這個有著一手好拳腳,曾經去福建連城一帶遍訪名師的兄弟廖冬至來。
(如果有閩西、粵東一帶的書友就會知道,連城一帶向來以能打著稱,連土匪都不太敢去連城打劫。由此可見當地民風之強悍。而廖冬至在這樣的地區拜師學藝,身上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正說話間,遠處的山路上一行人由遠而近逶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