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去病思量一陣,忽地自袖中取出一枚法符。
此符二尺長短,紫色為底,紋以金玉之飾,一望便知是極為貴重之物。
令狐去病右手持住符端在空中輕輕一拖拽,那符籙立刻無風自燃,幻化出一團青色火焰,跳躍靈動,不可思議。
別的不說,當年歸無咎下界越衡,闖蕩荒海,一半是天功兌換,一半是寧真君贈予,身上好物可謂數之不盡;但今日的令狐去病,同樣是相當於靈形的築基境界,但身價之豐厚,卻又大大勝過了當年的歸無咎本身。
符籙火焰到了極盛狀態下,猛地一躍而下,鑽入「北月」屍身的口中。
然後那屍身立刻熱氣蒸騰,一絲一縷的細密紫氣自肌膚縫隙之中溢位,宛若火苗邊緣的那炁軼幻影。
自此幻影之中,可以清晰看見一幅又一幅的畫面,雖不若照影石那般真實,但是同樣令人確信無疑——所呈現的一切,都是真實不虛。
此符便是名為「過往真實符」,對於凡人完全無用,但是隻要是涉道之人,若見其未腐朽的殘軀半數以上,便可將其人身前過往完全觀照出來,下至練氣境,上至近道境,無不靈驗。
令狐去病凝神觀望,先後足足半個時辰之久。
這「北月」既往之經歷,在方才的那信箋之中已然略窺一二,此時所呈現,卻是將其細節加以豐富。
觀覽完畢之後,令狐去病沉吟不語。
透過先前所見的一切,這位「北月」自然有值得稱道之處,至少是一位有情之人,哪怕踏步上行,也始終不曾忘卻世俗中的妻子;慮及極大的失敗風險,提前設定好的「善意謊言」遺書絕筆,物質上的妥當安置,都大有可令人動容之處——至於如此舉動是否契合道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想來這滄溟諸國地域,也沒有這許多講究。
但說這一點就如何了不起,那也未必。
觀這「北月」過往,雖然他對於妻子一往情深,但是其駐於水陸之間,同道中人的積習,卻也未能免俗;每月返歸陸地,狎妓之舉是例行公事。除此之外,在去年及今年年初,他也相繼包養了兩個頗有姿色的風塵女子,只是玩了幾個月之後,厭倦了之後便將其遣散。
以勇氣而論,這北月在餘闕部諸堂主中也算得上的作戰勇猛當先;但那也是權衡利弊攻守之勢後的策略,每當遇到局勢晦暗不明之時,其在鬥戰中有所保留的次數也絕不在少,當不得一往無回之大勇。
以智力、心性而論,或許在此間的同道中人裡,他還算的不錯;但是以令狐去病的眼力來看,就未必如何值得稱道了。
至少,他最終殞命的最終一戰,其實敵手那手段也未必算得上如何難以抵擋,若真有上乘的應變和沉著,斷不至於止步於此。
至於人生經歷中那些零零星星、彷彿碎片一般的彷徨、貪慾、嫉妒、恐懼、憤怒、憎惡,雖然較之同道中人不算太嚴重,但也實實在在一個不少。
因為一言不合、言語得罪毆傷人命,也並不鮮見。
本心未泯,六根未淨。
將「北月」完整解析明白,映徹在心之後,令狐去病一拂袖。
斯人遺蛻,立刻化作煙塵,重歸於這天地之間。
事實上,這樣的事情,令狐去病這一載以來,已經不是第一次做。
席樂榮所遺留之氣運移形,冥冥中留下一道機緣。追其演化之後續,乃是沉落於這滄溟諸國的地域,一分為百,化諸於百人之身,皆是以眉心處那無形印記為憑。
不止如此,從先後諸人皆有「福至心靈、忽然立志」等經歷來看,這一樁機緣,極大的改變了這一方天地原有的執行軌跡,使得原先不敢破境、秉承小富即安心念之
人,忽然奮發激盪。
一言以蔽之,是一個「攪」字。
這攪動的最終結果,就是百散歸一,全聚於一人之身。
而最終的這人,便有可能就是那第「七十二人」。
但也只是有可能,而非絕對。
令狐去病的使命之一,就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推上一把,將這「可能」化作現實,最終促成此人的成道之基。
但這一使命,只是次要;真正主要的人物,卻是在這一番行走中,解決歸無咎心中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