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爺來得快,去得也快。
男子背影如翠竹一般挺拔無比,但不知道是不是舊傷未愈,行走姿勢有些許無力。他的雙手垂在身側,頭微微看向一旁,無端端透出幾分寂寞而又無可奈何的意味來。
疏影抱著符印沒有說話,倒是橫斜湊上前嘀嘀咕咕:“你說……七王爺是不是吃錯什麼藥了?今日、今日怎麼這般好說話,這般懂道理了?”
瞧了一眼橫斜,疏影微微搖了搖頭:“此處人多口雜,不可妄議。”
她謹慎的看了一眼謝晚棠,又看向了失魂落魄的林淳兒,走上前低聲詢問:“王妃,現下……如何處理?”
謝晚棠收回視線,看向了林淳兒主僕二人。
似乎受到方才事情的影響,林淳兒癱在床上,視線久久的停留在七王爺離去的方向沒有挪動。她微微垂著頭,幾縷鬢髮落在了眼睛上,顯得有幾分孤立無援。兩行清淚默不作聲的流了下來,落在了姑娘的長裙上。
聽見了疏影的問話,林淳兒緩緩地將視線收了回來,同謝晚棠對視。
林淳兒深呼吸止住了哭泣,淚珠便掛在了睫毛之上,楚楚可憐。
她彎唇扯出一抹笑來,聲音纖細而顫抖:“王妃,瞧見淳兒如今的境況,您……滿意了麼?”說出這句話,淚珠又噙滿了雙眸,她強顏歡笑道,“淳兒早早就說了,絕對不會同你爭搶遇哥哥的,可您為何不願意放過淳兒呢?”
深覺莫名躺槍的謝晚棠:“……”
她深吸一口氣:“林姑娘——”
“遇哥哥以前從來不會這般對我的。”林淳兒似乎不想聽謝晚棠說話,似乎又像是聽不見她的聲音,視線沒有焦距的落在了桌子上,“我同遇哥哥認識那麼多年了,遇哥哥對我一直有求必應,我想見他,無論什麼事情,他都會先來見我的,更不要談此刻我躺在病榻之上,他卻連留下來照顧我都未曾提過一句……”
林嬤嬤像是不忍心一般,撲上前將林淳兒抱在懷中:“姑娘!”
謝晚棠覺得腦袋疼:“林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王妃您莫要再說風涼話了!”林嬤嬤冷聲道,她輕輕安撫著林淳兒,恨恨道,“林姑娘向來良善,如今已經被您逼迫至此,您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難道真的要逼得姑娘流落在外,孤苦無依,橫屍街頭您才滿意麼?”
謝晚棠:“……”
“罷了……罷了。”林淳兒閉上了眼睛,像是極度疲憊一般,“王妃,淳兒如今什麼都沒有了,淳兒有的……都已經成了你的,包括遇哥哥。如今遇哥哥已經將我禁足於芙蕖院,您……應當滿意了。淳兒想休息了,便不送王妃了。”
聞言,謝晚棠瞧著一臉送客之意的林淳兒,“哦”了一聲:“林姑娘,你是不是弄錯了些什麼?”迎上林淳兒脆弱的視線,她溫聲道,“王爺將你禁足芙蕖院不假,而相關人等……我還尚未處置呢,如何就能走了呢。”
林淳兒狠狠一震,便見抱著自己的林嬤嬤有些許慌亂。
橫斜見狀,立刻上前一步,大聲道:“林嬤嬤屢次擅闖王妃住處,又因林姑娘之事越俎代庖,實在僭越,如今失了德行已不配留在王府內,理當嚴懲。”
林嬤嬤慌慌張張鬆開林淳兒,跪倒在地:“王妃——”
“王妃,您實在欺人太甚!”林淳兒搶先一步,她扶著床欄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卻一副“滿滿堅強而不屈於黑勢力”的姿態,“林嬤嬤年歲已大,縱然有什麼不對,卻也是一片赤誠之心,您怎麼能欺她一個——”
懶洋洋的掀起了眼皮,謝晚棠啟唇,極其溫柔的打斷了林淳兒:“林姑娘,年歲已大不是作惡的理由,林嬤嬤赤誠之心一片是為了你,同我有什麼關係?你要是那麼說,我這丫鬟一片赤誠之心為了我將你打傷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在她‘赤誠之心’的份上不計較也不斥責,還能笑臉相迎將此事揭過,不在意呢?”
橫斜默不作聲的上前一步,虎視眈眈的看著這主僕二人,大有一副林淳兒一說好她就上前動手的姿態。
“我不大喜歡苦情戲,你們若喜歡可以留給自己看。”謝晚棠淡聲道,她看了一眼林嬤嬤,警告一般,“只是還請嬤嬤注意些時間,稍後自會有人前來。”
說罷,謝晚棠不顧林淳兒怒喚她,轉身便大步離開了芙蕖院。
“王妃您竟然真的這般狠心……”凝視著謝晚棠的背影,林淳兒妄圖追出去,才奔出兩步便癱倒在地,哽咽著看向全然不留念的姑娘,“怎麼能這樣……”
“嬤嬤只是心疼我罷了!”林淳兒直起身子,朝著遠去的姑娘怒喊,“嬤嬤只是心疼我!我自幼失親,嬤嬤待我如同親人一般,王妃您也有親人,您如何能這般對我?難道您如此容不下我?就非要將我身邊的人全部奪走麼?!”
充耳不聞身後的悲憤聲,謝晚棠有些頭疼的閉了閉眼睛。
“留那嬤嬤一命,打發出府,相關人等也都遣散了吧。”謝晚棠道。
橫斜有些詫異,旋即憤憤道:“王妃,您也太心軟了些,那老婆子欺人太甚,即便杖斃她也絲毫不為過,您怎麼、怎麼……好嘛,奴婢不說了就是,您莫要生氣。”
收回看向橫斜的視線,謝晚棠輕輕嘆了口氣。
對於她一個現代人來說,隨隨便便要殺個人實在有點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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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嬤嬤一干人等在傍晚時分便盡數被打發出了王爺府,哭鬧聲在門口不斷,教人心煩。芙蕖院亦是慘淡一片,聽聞林淳兒硬生生在院門口哭昏了過去,七王爺也沒有多加詢問,只是派人找了個大夫,而後再替林淳兒換了一批新的婢子。
疏影稟告這些事情的時候,謝晚棠已經用過了晚膳,正在院中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