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
霧氣滿山壑,稀疏星光映下的密林,恍恍惚惚猶如鬼蜮。
車隊的四輛馬車將孫克儉所乘坐的馬車圍在當心,幾堆篝火被點燃,奴僕們大多席地而睡,不時有守夜的人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往篝火裡添柴。
由荊南府到江陵府的這幾百里路程,中間經過重重山巒,最起碼會有三四天見不到村落和城鎮,對於長久不出遠門的人們來說,這野地露營不但不覺得辛苦,反而是憑生難得經歷一次的趣事。
何總旗卻是盡職盡責,安排三名手下輪換休息,而他帶著另一人值夜。
五個半大孩子之前圍著篝火玩鬧到了很晚,此時早已沉沉睡去。
唯獨孫克儉所在的馬車裡還有殘留的燈火,稍一探聽,便聽到老孫頭的夫人正耳提麵點地數落他的不是,主要原因當然就是留下葉清玄同行的事情,不知根知底,輕易相信外人,簡直就是愚蠢透頂,引狼入室。
“好了,好了……”孫克儉終於不耐地打斷夫人話頭,沉聲道:“你個婦人懂得些什麼?這位小哥絕不是你說的那樣人……”
“你說不是就不是了?人心隔肚皮……”夫人的話依舊不依不饒。
“嗤,婦人之見。”孫克儉不滿地拍下手中的書冊,沉聲道:“我觀此人目光清澈,骨骼清奇,舉止灑脫而豪放,以老夫多年觀人經驗,若無正心之人,絕無此坦蕩之面相行徑。況且此人武功高絕,境界不在老夫之下,手段更是高明,他若用心險惡,只需直接出手,只怕我與何總旗聯手,都不是他的對手。且我幾次相邀,對方都有心回絕,足見其並無相害之意。唉,此等年紀,有此等胸襟實力,老夫能與之結伴一場,乃是緣分。你等不需再亂嚼舌根,以免壞了這些情分。”
那婦人聞聽,只是不滿地嘟囔兩句,便再也不提此事,顯然對自家丈夫的眼光也頗為信服。
稍後談論的,便是一些家常瑣事,葉清玄也就不再聆聽。
而另一面,何總旗與那個屬下的談話,卻是令葉清玄十分在意,尤其二人提及這次任務的目的,以及孫克儉的身份,更是讓他沉思不語。
原來這個孫克儉竟來自白道十大門派之一的“儒林學院”,輩分竟與“儒林學院”的院長嚴靜流分屬同門師兄弟。
這一次是受了四弟皇甫泰明和八弟江水寒的特別邀請,方才出山相助,似乎有什麼重要的職務和任務交代,乃是南朝極為重視的人物。
本來這次行動的主要負責人,乃是“清江俠隱”沈江平除徐希羽之外,僅存的弟子顏問道來負責,但為了不引來北朝的刺殺,而故意帶著大隊車馬在後方緩行,吸引注意力,而何總旗帶著孫克儉,輕車簡從,先行一步,希望能打亂對手佈局,早一步回到襄陽府。
葉清玄聽得心中一樂,那個看似大大咧咧的孫克儉,原來也是個老狐狸。對自己說是去江陵府,沒想到卻是去往南朝的都城襄陽府。
不過面對一個初次相逢的人物,對方有些防備也是正常。
此時已是子夜。
葉清玄靜靜等待敵人的出手,好一舉將其殲滅,還了與孫克儉的一酒之情。
等了小半個時辰,耳畔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葉清玄仔細聆聽,眉頭頓時大皺,身形一閃,清風浮動間,便出了車廂。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一個車廂上爬了下來,迷迷瞪瞪地走向營地之外的樹叢,一邊走一邊解開了褲子,嘩嘩地尿了一地。
確是孫老最小的一個兒子,半夜下車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