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準備好了嗎?”最後一點火焰燃燒完後,金光拂去手上的殘灰,剛毅冷硬的臉部輪廓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鐵人。
“是的,長官,都準備好了。”佇列中有人回答。
“拿上來吧!”一份份遺書、日記、私人物品,很快被集中在一起,士兵們交出東西的時候,大多沉默著,當然也有個彆嘴裡唸唸有詞的,就像要把想說的話,都融入這些物件帶回家去,好讓親人聽見似的。
“讓你突圍下山,代表臘孟守軍向上級彙報迄今為止發生的戰鬥經過,將有功將士的事蹟呈遞上去,同時將官兵遺物也逐一轉交給家屬。”金光召對一名叫木下的中尉,淡淡地說。
木下中尉呆立了很久,才含淚敬禮,開始收拾東西。松山早已被圍成鐵桶,突圍,要比留下更需要勇氣,他知道自己承擔著什麼。
“少佐,我的人也一起去。”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金光沒有回頭,唇角現出了嘲諷的笑容,“木樹隊長,你終於肯放下你的固執了。”
“只有宮崎走,我們不走。”木樹把宮崎深口推到前面。
金光微微怔了一怔,跟著也無聲地嘆了口氣。
揹著兩包士兵們的物件,宮崎深口和木下中尉在凌晨時分攀下山崖,潛入茫茫密林。在被繩索放下崖口之前,宮崎久久地看著木樹,神情複雜地說:“隊長,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我不能走。”木樹笑了笑,“有蠍子在,我不會孤獨的。”
在旁邊的蠍子依舊沉默無語,深凹下去的眼眶裡閃著狼一般的光芒。
“如果我能活著回去,我會向東京軍部稟明這裡的一切情況。”宮崎最終沒有再多說什麼,在被吊下山崖的那一刻,木樹看見了這個向來狠毒無情、動動嘴即可殺人的怪胎,流下了眼淚。
宮崎是自己提出來要突圍下山的,木樹明白,他想要留下的並不僅僅是生命。
在松山,無論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付出了最大程度的努力和犧牲。任何失敗者都會走向死亡,腐朽,甚至永遠留在這裡,成為大山土壤的一部分。戰局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形勢已經很明顯了,木樹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蠍子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蠍子、金光少佐和其他士兵,自然也都一樣。
但在松山之上,並不只有男人。
金光少佐走下地堡下層的時候,急促的腳步聲使得慰安婦極度不安,因為長期得不到進食而虛弱不堪的她們,已經無法再作出太大的舉動,只能相互交換著驚惶的眼神。
見到金光少佐後,這些女人們終於可以鬆了口氣,眼中的這位指揮官並沒有受傷或流血,臉色雖然難看,但身上卻沒有剛戰鬥過的痕跡。
“我還以為是中國人打上來了......”歡子在角落裡輕聲開口,飢餓令她連說話都在喘息。
“你們害怕那些中國軍人?”金光少佐冷聲地問道。
“我們在害怕來不及上路,就落入敵人的手裡給帝國蒙羞。”歡子虛弱地微笑。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比炮彈爆炸聲更震撼人心,金光少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斷糧之後,這些人有時靠著吃死人的屍體才能堅持活到了今天。但,女人畢竟是女人,慰安婦們都不肯吃人肉,早已餓的奄奄一息。金光少佐不是傻瓜,自然明白歡子話裡的意思,此刻看著一雙雙投來的目光,他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