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這東西幹什麼用?”剛微微好轉的心情轉眼跌至低谷,聯絡了齊慧嫻一下,她得寸進尺了。
“今年的雪下得多大,家那邊防滑鏈已經賣脫銷了,阿姨看天氣預報上說,南方的雪下得也大,怕你買不到防滑鏈,開車不安全。兒行千里母擔憂,老人家不懂網購,這可是你媽一片心意,你趕緊收好。”
王照不接:“我們這用不上,送你吧,齊慧嫻真會小題大做,多管閒事。”
“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媽呢,那可是你媽啊。”
“對,是我媽,不是你媽,跟你沒關係。”
氣氛忽的變了。
劉夢然是大度的女人,否則也不會來找別的同學都不會聯絡的王照。
“你這脾氣呀,跟當年一樣,還是我行我素,眼裡容不下任何人。你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同學聚會,沒有一次叫過你,是大家把你忘了嗎,沒有,我們都記著你呢,是我們不敢叫你,怕請不了你這個大小姐,鬧得大家不愉快。你那時在學校裡多耀眼啊,成績好,長得好,繼父還是校長,你說說那年頭,我們那地方,離過婚的女人,別說帶孩子了,不帶孩子都難嫁,你媽給你找了個重點中學的校長做爸爸,你命得多好啊。我們那屆有多少男生暗戀你,怕你爸,不敢說,女生是討厭你,說實話,我那時也討厭你,想著你傲什麼傲啊,多了不起啊。”
王照驚住了,她一直以為身陷囹圄的高中三年,同學們的疏遠,是來源於對她家庭的嘲諷和看不起。
“照,咱們現在三十多了,人生大好的時光,別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小空間裡,咱們同學一大幫子,熱熱鬧鬧的,你幫我,我幫你,多好啊,誰這一生沒個難處呢,你老是一個人,你求誰去,生意場上誰靠得住,還不得靠老同學。你說你別那麼刻薄,你媽多大歲數了,走路都不靈便了,聽你繼父說起我要來南方一趟,冒著一天大雪走到我家,硬生生地走過來的。你家離我家得有十幾里路吧,她就這麼走過來,那褲子都溼到大腿根了,見到我,左一個麻煩了右一個拜託,連我看了都感動,心疼啊照。我說阿姨你這麼想王照,你跟我一起去一趟,路上我領著你,保準把你送到王照家。你知道你媽說什麼,她根本不知道你在這住哪,說你十幾年沒回家了!照,做人不能沒良心啊,這人不管做多大的官發多大的財,父母永遠是本,咱可不能忘本啊。你說你媽養你容易嗎,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就開個水果店,那錢也是一點一點掙的,你這麼大個律師,想被別人說一輩子自私自利嗎!”
劉夢然一口氣說完,端起杯子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王照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冷笑道:“煽什麼情啊,演電視呢,你懂什麼啊,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別人啊!”
“憑我做了你幾年的同學,憑我也是單親家庭出來的,我理解我懂,你老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委屈什麼?我是受不了那個女人給了你一點好,就要你拿命去回報!給我買了條破鏈子,恨不得我給她磕個頭!行,那你就把你的好收回去吧,我不要你的好,咱們兩不相欠!”
“我們父母沒做到一百分,那你這個女兒呢,你做到一百分了嗎,你不光對你媽那樣,對我們這些老同學也那樣,我們哪得罪你了,你憑什麼呢,真的,照,這社會上沒人說你不好,敢說你的,都是把你當自己人的,咱十幾年沒見了,這輩子還剩幾個十幾年啊。你別不承認,你就是隻為自己著想,自私自利!”
王照無言以對,心服口服,這世上最難反駁的,是道貌岸然被真誠撕開。
劉夢然說的一點沒錯,她自私自利。
恍然意識到原來別人對她的評價,是和她對齊慧嫻的評價是一樣的,她自己,其實就是她最討厭的那種女人。
劉夢然走時,帶著一副失足浪子不聽勸的表情,好在她天生擅長暖場子,久別多年的同學相見收尾收的還算圓滿。她給王照留了張名片,讓王照想通了聯絡她,今年過年她來主持一次同學聚會,把王照向同學們引薦引薦,沒準那幾個還單著的鑽石王老五誰有機會抱的美人歸呢。
相較劉夢然的氣場,她王照真稱不上成功人士,最多是個小型印鈔機,只剩下錢了。同學是這世上最神奇的存在,平時還自我感覺良好的地方,過了一遍同學的嘴,跟經過了一面照妖鏡似的,立馬現出原形。
只吃到了兩根魚卷,其餘的關東煮全進了劉夢然的胃裡,必須趕緊去吃點東西,將這心給填滿。
韓簫音已經下班了,所裡的律師差不多走光了,如此嚴寒的天氣,除了非得在所里加班弄的,不然誰願意待在這啊。可此時此刻王照特別想找人一起吃個飯。
有兩個新招的助理在文印室裡邊影印材料邊聊天,估計她們以為所裡沒其他人了,興奮的聲音穿過幾間辦公室到了王照耳朵裡,哪家律所的某某律師帥氣,哪個法院的某某法官漂亮,哪部日劇好看,哪裡買漢服價效比高,跟哪個小夥子相親了。
她們怎麼談也談不夠。
王照翻看手機,陳躍龍發出的邀約從未斷過。白天鵝的翻身仗,他出了一臂之力,原想趁此機會跟王照百年好合,王照卻有些厭煩,他在這個時候加大馬力追求她,頗顯得邀功請賞的用意太深。
她是感激他,可以用物質去感激,情感不行。
想到劉夢然說要把她引薦給老同學,王照滿腹在鄙視,她不記得那些人了,但不代表她不認識,還需要旁人從中穿針引線麼,王照絕不相信拋開工作,她跟人打不了交道了。
“你們吃飯了嗎?”
她出現在文印室門口時,裡面兩個姑娘嚇了一跳,兩人對視一眼,朝她搖搖頭。
“要不一起去吃啊?我請你們。”王照努力擠出笑容。
兩個姑娘又是一對視,一位小聲道:“王律師,有什麼要讓我們做的嗎,你儘管吩咐好了。”